陆云环视众人,见他们仍沉浸在震撼之中,便不给太多消化时间,转身用炭笔在木板上画下一个巨大的圆球。
“上节课,我们知道了脚下的大地是个球体。现在,我们再来看这个球。”
说着,他在球心画一道横线。“以此为基准,将世界均匀地划分为一百八十份,如同切瓜一般。”
他边说边在球上画出纵横交错的线条,一个经纬网格初具雏形。
“问题来了,”他停下笔,问道:“我们如何确定自己在这球上的具体位置?”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算术更加玄妙,已然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大家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陆云没有直接公布答案,只是指了指窗外,“现在是什么时辰?”
“先生,正是午时。”一名学生应声答道。
“没错,午时,太阳一天中最高的时候。”陆云又指向院中计时的圭表,“圭表之理,人尽皆知。圭影最短之时,便是当地正午。这一点,大家没有异议吧?”
诸葛亮点点头:“确实如此。正午日头最高,影子最短,这是常识。”
“很好。”陆云笑了,“但我们不仅要知道正午,还要知道更多。”
他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奇巧的物事。
那是一个黄铜打造的扇形框架,上面嵌着可移动带刻度的弧形尺。
“这是兴业司新制的六分仪。”陆云将其递给黄月英,“月英,你用它去楼顶,测量一下此刻太阳与地平线的高度角。”
“是,先生!”黄月英眼神一亮,她对这类精巧仪器最是着迷,立刻接过仪器跑了出去。
片刻后,她带着一脸兴奋跑回:“先生,测出来了,是五十度!”
“很好。”陆云让她将数字记在木板上,然后郑重地对众人说:“记下今天的日子和这个角度。从今天起,你们每天正午都要用六分仪测量太阳高度,一日不可断绝,直至测完一整年。”
这个奇怪的任务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张苞忍不住挠头问道:“先生,这有何用?天天看太阳,能看出什么名堂?”
孙尚香也抱起手臂,有些不耐烦:“这和打仗有什么关系?难道知道了这个,就能帮我们去到罗马帝国吗?”
唯有黄月英,抚摸着手中的六分仪,若有所思:“先生,这个角度,是否与我们所在的位置有关?若是我们向南或向北移动,测出的角度便会不同?”
话音未落,诸葛亮猛然抬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指着那个圆球,“子云的意思是……只要有了全年的数据,我们就能推算出,我们正好处在这颗球从南到北的哪一个位置上!”
陆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朗声解释道:“孔明和月英说得都没错!大地是圆的,不同地方,正午的太阳高度便不同。
离赤道越近,太阳越高;离两极越近,太阳越低。
只要我们记录下全年数据,找出夏至与冬至两个极值,便能通过一个简单的公式,精确计算出我们所在的位置。这,就是‘纬度’!”
大部分学生听得云里雾里,唯有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
他伸出手,沿着圆球上的一条横线划过:“‘纬度’确实精妙,能确定南北。但同一纬度之上,可有无数个点,我们又如何确定东西方向的位置?”
这个问题一出,众人再次陷入迷茫。
是啊,光知道南北还不够,东西如何确定?
陆云脸上露出无比赞许的笑容:“不愧是军师!你问到了最关键,也是最困难的地方!”
他拿起炭笔,在圆球上画了一道贯穿南北的竖线。“南北为‘纬度’,这东西,我称之为‘经度’!”
“纬度可靠测算太阳高度来定,经度却不能。”陆云的表情变得严肃,“因为大地在自西向东不停自转。试想,我们这里是正午,那我们东边的地方,太阳是否已经偏西?而西边的地方,太阳又是否还未升到头顶?”
关兴点头道:“理应如此,日出东方,东方之地总是先见到太阳。”
“没错!”陆云一拍手掌,“关键就在‘时间’上!因为大地转动,世界各地都有自己的‘地方时’。想要确定经度,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计算‘时间差’!”
“时间差?”黄月英似乎抓住了什么。
“对!”陆云加重了语气,“方法很简单,我们需要两样东西。第一,本地的准确时间,这个用圭表便可测定。第二,也是最难的一点,我们必须同时知道一个‘起始点’,比如长安,此刻是几点?”
他打了个比方:“假设我们的大船在海上,船员测出本地是正午十二点。同时,他们通过某种方法得知,长安城已是下午两点。这说明什么?”
“说明船在长安的西边!而且,时间差了两个时辰!”
“大地自转一圈是十二个时辰,即三百六十度。一个时辰便是三十度,两个时辰就是六十度!如此,我们便算出了这艘船在长安以西六十度的地方。”
“纬度,加上经度,一个独一无二的点,就这么确定了!”
陆云伸出手,在巨大的世界沙盘上轻轻一扫。
“再配合我们眼前的沙盘,有了经纬度,我们便能分毫不差地知道自己所在。
无论身处大漠还是汪洋,只要知道这两个数字,就能在沙盘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话音落下,众人呆呆地看着沙盘。
永远……不会迷路?
这是何等可怕的概念!
这意味着大军出征,再无迷途之险;船队出海,再无漂泊之忧。
整个世界,在他们面前将再无秘密可言!
“好!好啊!”孙尚香猛地一拍手,双眼放光,“有了这个,我们就能自己造船出海!什么罗马,什么天下!我倒要亲眼去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先生,这太厉害了!”张苞挠着头,嘿嘿傻笑。
陆云摆了摆手,将众人的思绪拉回现实:“好了,道理虽是如此,但要实现它,还差最关键的一步。”
“接下来,兴业司,也是我们格物学院最重要的事,就是要造出一样东西。”
“一个无论在颠簸的马车上,还是在摇晃的船上,都能精确记录‘起始点’时间的器物。我称之为,‘钟’。”
“这很难。”陆云的语气变得凝重,“非常难。但只要做出来,整个世界,就将向我们敞开大门。”
“大家下课后可以多想想,有什么想法,哪怕再异想天开,都可以提出来。”
“好了,下课。”
...
又一个月过去了。
荆州大地,迎来了又一个丰收的季节。
金色的稻浪在田野间翻滚,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秆子,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谷香。
一名负责记录的年轻官员,拿着刚刚称量过的数字,激动地跑到陆云和诸葛亮面前,声音都带着颤抖。
“司长!军师!量出来了!”
“最好的那块田,亩产……亩产达到了四石又三斗!比上一季,还多了半斗!”
周围的农夫和官员们听到这个数字,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陆云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诸葛亮身边的陆云说道:“子云,这兴业司农部,当记首功。”
“刚刚收到益州传来的消息,刘璋已经将供给主公的粮草,减去了一半。”
陆云闻言,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
“不出所料。”他撇了撇嘴,“看来那位益州牧,终于是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了。”
诸葛亮点了点头,眼神望向了遥远的西方。
“主公的大军,马上就要与张鲁决战了。”
“传令下去,将新收的粮食立刻脱壳装袋。备好船只,即刻启程,送往汉中前线。”
“这批粮食,来得正是时候啊。”
……
与此同时,汉中,南郑。
张鲁的府邸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废物!一群废物!”
张鲁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指着堂下跪着的几个将领破口大骂。
为首的,正是从阳平关逃回来的杨任。
“天险阳平关,一万五千精兵,不到半天就丢了!你们还有脸回来见我!”
杨任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地发抖,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
“主公,非是末将等人不尽力啊!”
“那刘备……他会妖术!他能召唤天火流星,从天上砸下来!城墙都被砸塌了,到处都是扑不灭的火,士兵们都吓破了胆,根本没法守啊!”
“妖术?”张鲁气得笑了起来,“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就在这时,堂下客将席位上,一个面如冠玉、神情倨傲的年轻将领冷哼一声,打断了杨任的哭诉。
“一派胡言!”
此人正是新近投奔张鲁的马超。
他眉宇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不屑地说道:“什么天火流星?不过是些许火油之术罢了。打了败仗,就用鬼神之说来推卸责任,真是无能!”
杨任听了,脸色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
马超在关中威名赫赫,他一个败军之将,哪里敢顶嘴。
堂下,张鲁的谋主阎圃,对着马超微微一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马将军勇冠三军,自然看不上这些小道。不过,中原诡计多端,确实防不胜防。”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感叹道:
“听说丞相曹操,只用了一封涂改过的书信,就让关中十万联军土崩瓦解,实在是高明。可见战场之上,并非只有蛮力啊。”
这话,精准地戳在了马超的痛处上。
不久之前,他与韩遂联军,在渭水与曹操对峙。
曹操故意在阵前与韩遂叙旧,状甚亲密。
然后,又送去一封信,信中有数处关键地方被故意涂抹修改。
生性多疑的韩遂还没怎么样,性如烈火的马超先起了疑心,认定韩遂与曹操私下勾结。
联盟之内,瞬间离心离德。
曹操趁机发动总攻,关中联军一败涂地。
“你!”
马超猛地站起身,手按剑柄,怒目圆瞪,一股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报——!主公!刘备大军已出阳平关,正向南郑而来,前锋离城已不足三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