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缓缓地坐回原位。
“是亮……识人不明。”
“是我……将上万将士的性命，将这北伐的胜机，都断送了。”
刘备见他如此，走上前，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孔明，不必如此自责。”
刘备的眼神温和，“胜败乃兵家常事。备征战半生，败仗打得比胜仗还多。一次失利，算不得什么。”
“只要人还在，只要我大汉的旗帜还在，便总有卷土重来之日。”
这番话，让诸葛亮心中的郁结稍稍舒缓。
刘备这才重新看向陆云，问道：“那……后来呢？”
陆云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摇了摇头。
“之后的几次北伐，更加艰难。”
“因为，丞相遇到了他一生中，最强大的对手。”
“谁？”刘备问道。
陆云缓缓吐出三个字：“司马懿。”
“司马懿？”
刘备想起了之前陆云说过的话。
“这……便是先生口中，后来篡夺了曹氏江山，建立晋朝的那个司马家之人？”
陆云点头确认：“正是此人。”
诸葛亮握紧了手中的羽扇，喃喃道：“冢虎司马懿……”
陆云继续说道：“街亭之败后，魏国便换上了司马懿为主帅，坐镇关中，专门应对丞相的北伐。”
“与曹操的雄猜、周瑜的锐利都不同。此人，用一个字形容，便是‘熬’。”
“熬？”刘备和诸葛亮都露出了不解之色。
“是的。”陆云解释道，“他深知蜀汉国力不如魏国，粮草运输更是艰难。所以，他从不与丞相正面决战。”
“他就像一只潜伏的乌龟，无论丞相如何挑战，如何用计，他都坚守不出，高挂免战牌。”
“他要活活将蜀汉大军的粮草耗尽，逼得丞相不得不退兵。”
刘备听完，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这种打法，最是无赖，却也最是有效。
诸葛亮摇着羽扇，速度却慢了下来，他已经预感到了未来的艰难。
陆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惋惜：“之后的几次北伐，丞相想尽了办法。”
“他造出了‘木牛流马’，解决了部分粮草运输的难题。他也曾用计大败魏军，甚至差点射杀了司马懿本人。”
“但是，每一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功亏一篑。”
“有时候是粮草不济，大军不得不退。有时候是后方有人掣肘，皇帝下诏班师。还有一次，连绵的大雨下了一个多月，粮草都发霉了，也只能撤兵。”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机会在指缝间溜走。”
堂内的气氛变得无比沉重。
刘备能想象到，自己的军师在未来是何等的殚精竭虑，又是何等的无奈与不甘。
诸葛亮静静地听着，脸色有些苍白。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为了兴复汉室而耗尽心血的自己，在一次次天意弄人面前，显得那么无力。
“最后一次北伐，”陆云的声音变得很低，“丞相将所有希望都赌了上去。他率领十万大军，出斜谷，在渭水南岸的五丈原安营扎寨，摆出了与司马懿决一死战的架势。”
“但是，司马懿依旧坚守不出。”
“两军就这样对峙了一百多天。”
“最后，丞相他……积劳成疾，油尽灯枯。在五丈原的军营里，病逝了。”
烛火轻轻跳动，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诸葛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奋斗一生，终究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许久，还是刘备先打破了沉默。
“那后来呢？我走之后，孔明也走了……阿斗他……他怎么样？做的还好吗？”
陆云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中规中矩吧。”
“后主没有辜负丞相的教诲，他重用丞相留下的大臣，蜀汉又平稳地支撑了一段时间。”
听到这里，刘备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儿子没有胡来。
陆云继续说道：“丞相去世后，天水郡的姜维，姜伯约，继承了丞相的遗志，继续北伐事业。”
“姜伯约？”
刘备和诸葛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这个名字，他们从未听过。
刘备问道：“此人是谁？为何备与军师都毫无印象？”
陆云笑了笑，解释道：
“此人是天水郡的俊才，文武双全，深得丞相器重。只是……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才刚刚出生，或者还是个几岁的孩童。”
两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难怪他们不认识。
原来，在他们之后，还有新的人才，接过了兴复汉室的旗帜。
陆云看着两人，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忍，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丞相病逝五丈原后，姜维继承遗志，前后九伐中原，互有胜负，但终究是耗尽了蜀汉最后的国力。”
“到了蜀汉炎兴元年，也就是公元263年。”
陆云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点在了汉中之上。
“魏国大将军司马昭，派大将钟会、邓艾，兵分两路，大举伐蜀。”
“钟会率主力十余万，直取汉中，意图从正面攻破剑阁天险。”
“姜维不愧是丞相看重之人。”陆云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赞叹，“他得知消息后，并未慌乱，而是集结蜀汉所有主力，退守剑阁。”
刘备和诸葛亮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剑阁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只要姜维守住那里，钟会的大军再多，也只能望关兴叹。
“但是，”陆云话锋一转，“魏国的另一位大将邓艾，却走了另一条路。”
他的手指，从陇右开始，划过一条几乎无人会去走的，崎岖无比的路线。
“偷渡阴平。”
“邓艾亲率精兵两万，从阴平出发，穿越七百里无人之境。
这七百里，全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
他们凿山开路，遇水搭桥，粮草都用毛毡裹着身体，从山上滚下去。”
听到这里，刘备和诸葛亮的神情都变得无比凝重。
“等他们走出这片绝地，抵达江油关时，随行的两万大军，已经冻饿死伤大半，只剩下了几千残兵。”
“但是他们成功了，他们绕过了剑阁天险，直接出现在了成都平原之上，兵锋直指成都！”
陆云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被几千魏军残兵威胁的成都城，缓缓说道：
“而此时的成都城中，尚有精锐守军三万。老将霍弋也正准备从南中带兵回援。”
陆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刘备和诸葛亮，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诸葛亮紧锁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了。
他拿起羽扇，轻轻摇动。
“这邓艾，确有奇才，行此险计。”
“但是，此乃孤军深入，兵行死地，是取死之道。”
“邓艾这两万人马，不，是这几千残兵，粮草断绝，后无援兵，人困马乏，早已是强弩之末。”
诸葛亮的目光看向刘备，声音沉稳有力：“主公，此战，我军必胜。”
“只要成都闭城坚守，以逸待劳，不出十日，邓艾全军必不战自溃！甚至只需派遣一员大将，领一万精兵出城迎击，便可将这支疲敝之师，尽数歼灭于成都城下！”
刘备听完，也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不错！”刘备的声音里充满了信心，“几千疲敝之师，如何能撼动我数万大军据守的坚城？”
“这邓艾，是自寻死路！只要阿斗不慌，紧闭城门，此人必成瓮中之鳖！待姜维大军从剑阁回转，前后夹击，他邓艾插翅难飞！”
君臣二人相视一眼，在他们看来，这虽然是蜀汉最危险的时刻，但也同样是全歼敌军一支偏师，从而逆转整个战局的绝佳机会。
只要守住成都，胜利必将属于大汉。
陆云看着君臣二人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刘备脸上的笑容停住了。
诸葛亮刚刚扬起的羽扇也顿在了半空。
“先生……为何摇头？”刘备疑惑。
陆云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史书上的记载，与二位的推演，恰恰相反。”
“邓艾偷渡阴平，兵临成都。”
“然后，一战灭国。”
“什么？！”
刘备失声惊呼。
诸葛亮也是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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