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迎来冬季时,程倾南的肚子微微隆起。
那几个月里,陆其琛几乎带着她逛遍了整个瑞士。
他们看遍了无数的风景,牵着手看过了无数落日。他陪着她在学校上课,走过校园的每个角落。
在苏黎世的这几个月,他们有着难得的悠闲,宁静。
快五个月时,还是提前申请了休学。
窗外飘着雪花,簌簌的落了下来,满院都是。
屋里开着暖气,整栋楼都是暖洋洋的。
那日,她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手里看着本书。
肚子突然被踢了两下,她说:“阿琛,她又踢我了。”
陆其琛在旁边插着花,放下枝干就走了过来,他坐在旁边,手轻轻的摸着肚子,能感受到微微的跳动,他皱了皱眉,“怎么这么不省心?”
他的语气像极了教训程胤时的样子。
肚子又被踢了一下,程倾南笑了声,“你这样说她会生气。”
“脾气还挺大。”他说。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问。
“都喜欢。”他说。“不过更喜欢女孩多一点。”
她说:“希望不是像我,特别眉眼。”她说的有些怅然。
陆其琛看着她,把她拥在怀里,“倾南,像你,像我都是福分。”
程胤刚好推门而入,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他站在门边看了会儿。
见他站着不动,陆其琛问:“又逃课了?”
程胤说:“是正常的下课时间。”
陆其琛看了眼时间,确实是快到傍晚了。
程倾南朝他招了招手,“程胤,过来。”
她问:“你猜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程胤看着她的肚子说:“女孩。”
她笑了,“你也喜欢女孩?”
“嗯,女孩子好。”他说。
陆其琛看着他说:“我们差不多要回南漫了,你怎么想的?”
程胤说:“我就在这儿上学吧,明年倾南不是还得来。”
“也行。省的转学。”陆其琛说。
十二月中旬,程倾南和陆其琛回了南漫,程胤留在了苏黎世继续上学。
回南漫那天,苏黎世的雪很大。回到南漫,不下雪,却是刮着寒风。
陆谦愠来接的机,见他们出来,还是不忘记向陆其琛抱怨:“早就说早点回来,偏偏在最冷的时候到处跑,倾南怎会受的住?”
陆其琛乖乖受着,笑着说:“是我的错,祖父教训得对。”
程倾南笑了声,“祖父,是我不回来的,怪阿琛没用。”
陆谦愠说:“就得怪他。”
陆其琛看了眼程倾南,笑了笑。
回了南漫,程倾南更是被照顾的无微不至。
陆与江和阮清两天一次都在宅院跑,陆谦愠更是住在了宅院。
她坐在沙发上,稍稍伸手拿一下杯子,元阿姨就连忙跑过来端给她,嘴上叮嘱着:“太太,你说一声就得了,省得自己拿。”
她轻轻笑了声,“元阿姨,我还是会动的。”
苏祁渊和陈柯宇来的也勤,怕程倾南太无聊,总是来说说笑笑,逗得程倾南一直在笑。
那日,外面下起了霜,院外都是白白的一层。陈柯宇忽然说:“倾南,来一把麻将。”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过年时输的那几局。
陆其琛刚好从厨房过来,把温水递给程倾南,问他:“你想教坏我女儿?”
陈柯宇不服气,“怎么就女儿了?”
他说:“就女儿。”
陈柯宇吸了口气,“行,女儿就女儿。这快过年了,也得打麻将不是?”
苏祁渊笑了,“这离过年还得两个月呢。”
陆其琛说:“当个称职的叔叔。”
陈柯宇说不过,“行,我当个称职的叔叔,我给她弹两手钢琴曲。”
他刚好坐到钢琴架旁,陆谦愠就下楼说着:“别制造噪音。”
他“咦”了声,“我就一直被你家嫌弃是吧?”
陆谦愠杵了杵拐杖,“安静的坐着多好。”
其他人都笑了。
陈柯宇说:“等那小家伙出生,我有的是办法。”
——
除夕那晚,是在城南的宅院过的。
一行人放完了烟花,程倾南去了祠堂。
她站在佛前,又过一年了。
这是她回南漫的第二年,也是她和陆其琛结婚的第二年。
她跪在佛前,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陆其琛来到她的身后,问她:“为什么拜佛?”
她说:“心诚则灵。”
他笑了笑,“许的什么愿?”
她说:“愿我心无执着与厌恶,且不冷漠。愿你不厌生死,不爱涅槃。”
这是《清净道论》和《圆觉经》里的话。
那个时候她经常读。
那时候她说她心不诚,一遍遍抄写的经文也不懂什么意思。
现如今,她跪在佛前。
拜拜也好。
好似心里有了期盼和信仰。
春季来临,她的预产期越来越近。
直到五月份,一家人都在医院陪着她。
她躺在床上,看过去,陆谦愠,陆与江,阮清都在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参慈和程胤坐在门外的椅子上,陆其琛坐在她身旁,看着她笑了笑。
他说:“不要怕。”
她忽而哭了,“不怕。”她说。
他着急的擦了擦她的眼泪,“是肚子疼了?”
她摇了摇头:“不是。”
她说:“阿琛,我很幸福。”
他笑了,“傻瓜。”
她从未想过这么一天。
生产那天,她进去了两个小时。
全部人等在产房门外,静静的等着。
陆其琛一直看着手术室的门,紧紧抓着手心。
直到门开了,医生抱着啼哭的婴儿出来时,说着:“是个小公主。”
所有人都笑了。
程倾南被推出来时,陆其琛几步就跨到她旁边,微微颤抖的握住她的手,她额头上全是汗,他心疼的说:“倾南,辛苦了。”
病房里,她说:“阿琛,给我看看。”
陆其琛把孩子抱到她跟前,她看着,笑了,她说:“阿琛,像你,眉眼像你。”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阿琛,得偿所愿了。”
都得偿所愿了。
孩子随母姓,叫程攸宁。
“君子攸宁”即无忧无虑,安静美好,平安。
那日,陆其琛在祠堂整理经书时,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意翻开了封面。
他手停住,久久看着封面里的字。
字迹早就干透,写的坚韧,却是洋洋洒洒。
很简短的两行。
——欲念难消,顺其自然。
——我爱他更深了。
陆其琛记得在《圆觉经》里有这么一句:“爱是烦恼,还是要爱。欲念难消,顺其自然。”
他还记得聆听佛法品味幸福配方是:你可以,爱。
他在里面读过一个故事,一名修行慈观的女弟子对大师说:“在我对男朋友做慈观后,我发现我不再那么爱他了。”可大师说,你在禅观后,开始更清楚的看你的男朋友,你说你不再那么爱他,然而事实上,你对他的爱有了更多的慈和悲,理解到他的痛苦,对他的爱也因此变得更深。虽然你说:“我不再那么爱他了。”我想,你的意思是:“我爱他更深了。”
他抬眼看出去,程倾南躺在院里的摇椅上,手里拿了本书,静静看着。旁边的摇篮上,他们的女儿时不时啼哭两声,她放下书,笑意盈盈的逗着女儿,两人都笑了。
她们在暖阳下,惬意,宁静。
他合起经书,笑了。
程倾南从来不提爱,可她把爱写在了经书上。
他的妻子,程倾南,生于孤寂,却是生性善良,把爱藏在了心里。
他只愿她一生安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