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南漫微微飘起了雪,树上一抹浅浅的白色。
城南的宅院里养了只猫,懒懒的睡在窗台。
程胤坐在一旁逗着它玩,时不时叫两声。
陆其琛坐在沙发上看着早间新闻。
大厅里,他们两个一南一北,谁也不打扰谁,只听见电视里新闻播报的声音。
隔了许久,电视里的新闻结束了。
陆其琛关了电视,看向窗外。
窗外有层迷雾,什么都看不清。
他问:“程胤,倾南走了多久了?”
程胤把窗台的猫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轻轻抚摸着,他说:“62天。”
陆其琛眉眼浅浅的,声音很轻,“原来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的那晚,在菩提树下,他答应了她独自去看世界,去看遍山川湖泊,程倾南在一个月后就出发了。
陆其琛问她,想去哪些地方?
她只说随心而走。
她没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里。
可每去一个地方她都会寄回一张明信片,只是很简单的一张,连照片和署名都没有,只有个地点。
两人每次收到明信片的时候,都会看着那张明信片发呆,想在里面找出点关于她的什么。
程倾南离开了南漫,似乎与任何人隔绝了,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程胤怀里的猫叫了一声,一跃而下,跳到了地上,朝着陆其琛走来。
程胤问:“陆先生,你想倾南了吗?”
陆其琛微微弯腰,摸了摸小猫的头,他语气很柔,“想了,很想她。”
程胤笑了笑,“她应该也想我们的。”
陆其琛把小猫抱了起来,看着它,说了句,“小没良心。”
小猫哼了一声,扭了头,陆其琛也笑了。
正厅外,有个模糊的影子走了进来。
程胤兴奋的跑了出去,嘴里说着:“来了,来了。”
送明信片的少年从包里把信封掏出来递给他,笑着说:“这次是两封。”
程胤接过,“周清安,进来喝杯暖茶。”
周清安拍了拍鼓起的包,“今天的信很多,时间有些赶。”
“那学校见。”
周清安笑着回,“学校见。”
程胤拿着明信片进了正厅,又递给了陆其琛,两人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的拆着。
两个信封,这次多了一张相片,一张程倾南的相片。
明信片的封面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雪海。
它碰上了冬季,也碰上了下雪。
雪后的沙丘,一半被积雪覆盖,一半露出黄沙。
程倾南站在白雪皑皑的大漠里,只是浅浅露出了上半身,或许是不习惯拍照的原因,她的眼睛看向了前方,身子微微歪着,但一眼能见到里面的她神采奕奕,美艳的脸上让人移不开视线。
陆其琛拿着相片,忽而说:“有些瘦了。”
程胤抬头去看,也说:“是瘦了。”
随即又说:“不过倾南笑了。”
是的,程倾南笑了。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嘴角微弯,像是笑意浅浅。
那晚,她说她想在某个角落自愈,也或许会在一阵风中,一束阳光下。
陆其琛收起明信片,去了后院。
程倾南秋季种的花却是被养护的很好。
他找人来架了一个暖棚,树叶还是绿的。
元阿姨刚从菜园里出来,看着陆其琛站在那里,笑了笑,“先生,你为太太设计的这个菜园她定会喜欢的。”
陆其琛说:“元阿姨,多种些菜吧,或许哪天她就回来了。”
那时候,后院有了花园,还有了菜园,是她喜欢的。
——
程倾南寄好明信片,就离开了沙漠。
她去了菩提伽耶。
一路转机,巴车,行走,历时五天,终于到了佛教的诞生地。
她站在大菩提寺前,看着虔诚的人,来来往往。
看着系在树上的红丝带,随风飘扬,那是美好的期盼,是祈愿,是希望。
她身旁走过每个信徒,她也身陷其中。
以前她总说,她不信佛,因为她心不诚。
可很多时候,又有很多希望寄于它。
她随着他们走上阶梯,走进佛塔,那一刻,她想的只是好一点,什么都好一点。
至少,没和以前一样苦。
她在印度弯弯绕绕,在恒河边停过,在泰姬陵仰视过,为风之宫殿震撼过,也为梅兰加尔古堡惊叹过。
离开印度的前一天,她又回了菩提伽耶。
她想起了参慈。
她看见了一个老者站在菩提树下,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她想,那也会是参慈老了的样子。
慈眉善目,云淡风轻,永远站在佛前。
那晚,她回酒店,写了一封信,一封寄到澳洲的信。
收信人是参慈。
落笔时,她看向窗外,飘起了小雪,簌簌的下来,堆在了地上。
她把信封装好,走到窗前。
她看着外面,眼里酸涩起来。
这么久了,好像还是没有好,反而加重了。
她看着窗子上自己心事重重的模样,眼泪流了下来。
将近三个月,她断绝了和所有认识的人来往交谈,只是想尝试渐渐忘记,可好像行不通。
她出了酒店,走在雪中,来到了佛前。
她微微抬头,看着那座佛像。
声音很轻,“佛啊,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压抑着我的秘密。”
她说:“我很想念阿公。”
“可是他离开了我,永远的离开了我。祖母是凶手,因为我。”
眼泪滴在了雪上,她的嘴唇颤抖。
“佛啊,我该怎么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