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琛来到程倾南的办公室,见她站在窗边,手上破了皮的地方已经贴上了创可贴。
他走过去,轻轻搂住她。
她说:“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打压江家企业。”
“嗯。我一直都知道。”
“差点破产的时候,你什么也没说。”
“倾南,你不会的,你狠不了心。”
程倾南笑了笑,“怎么这么肯定?”
他说:“我一直很相信我的妻子,一直都相信。”
仅仅几个字,被他说的很淡。落入程倾南的耳朵里,却是千金重。
程倾南忽而眼角酸涩。
他说:“倾南,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不能视而不见。可他们伤害了你,我也不能视而不见。我只能在经济上保他们无忧,可情分却是没了。”
“倾南,他们更不能伤害你。”
程倾南知道,陆其琛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和江家闹翻,最为难的是他,心里也最难过。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一边是他的妻子。
最终,他选择了身为妻子的她。
其实在某个时刻,程倾南想到的是她或许没那么重要。
因为她从小原生家庭的关系,那份爱总是欠缺的。
她常常会以为,她在每个人的心里是占比最少,甚至是没有占比的。
很多时候陆其琛对她越好,她越会难过,越会看不清自己。
那份爱明明很清晰,她却是看不清,应该说是不敢看清。
她抿了抿唇,“阿琛,有那么几个朋友,热闹些也好。”
陆其琛看向她,喉咙动了动。
她这是不想让他为难,所以,又选择了妥协。
程倾南笑了笑,“只是有些任性罢了。”
“倾南。”
她看向他,“阿琛,他们犯的错远远不及那些,还伤不了我。”
她抬手看了看手指上贴着的创可贴,想起了秘书小心翼翼给她处理伤口时的表情,有些焦急,还有些心疼。
可这些皮外伤远不及她自己划在身上那些。
她笑了笑,“我什么都没了,也不能让你什么都没有。江家两兄妹还不至于判他们死刑,有些感情能不断就不断。”
陆其琛沉默了一会儿,程倾南的话让他心疼。
字行间,好像再说,如果她的家人哪怕也只是给她造成了一点点的伤害,哪怕一点点,她也会原谅的,也不会不再见他们。
可程家人对她的伤害实在太大,大到不能不计较,大到让她刻骨铭心。
她脖子上的勒痕淡了很多,窗外的阳光缓缓洒了进来,吹进来的风却是微冷。
“倾南,我爱你。”他的声音浅浅的传来。
程倾南抬头看他,眼神怔怔的看着他。
“在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那天,你从楼梯缓缓走下来那一秒,我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你,那时,我想的是,我未来的妻子,程倾南,真好。”
第一眼便喜欢上了你。深深的喜欢上了你。
程倾南依然怔怔的看着他,好似忘记了呼吸。
他说:“我不敢和你说爱这个字,怕伤到你,怕你不信,我怕你会把我也列入程家的名单,从此与我一直冷漠。我只敢默默站在你身后,你难过的时候,哭的时候,转过身来看看我,我一直站在身边。”
“倾南,不提爱也没关系,可你不能忘了我,永远不能。”
程倾南眼角湿了,他抬手给她轻轻擦了擦。
他笑说:“哭一哭也好。”
秘书拿着电话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看着里面的两人,微微扬起了嘴角,走到一旁,继续接着电话。
“尤经理,程小姐她似乎笑了,没有很伤心,今天的闹剧好像早就结束了。”
尤加在那边也笑了笑。
秘书挂了电话,想起了陆其琛的那些话,陆先生是在对程小姐表白。
——
渐渐到了深秋,树叶落了一地。
程倾南站在学校门口,等着程胤。
程胤远远就看见了她,他走在学生中间很显眼。混血,个高,帅气全占了。他一步一步稳稳的向她走来,没有慌忙。
可在几步远的距离上,就叫她,“倾南。”
程倾南拎过他的包,拍了拍他的衣肩,“怎么突然这么高了?”
他说:“每天都在吃陆先生做的菜。”
程倾南笑了一下,前座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陆其琛的脸露了出来,看着他。
他说:“我那是做给倾南的。”
程胤回他:“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吃饭,还有不给吃的道理?”
陆其琛冷冷回他:“你可以少吃点。”
程倾南上了车,程胤也坐在后排,两人又不说话了。
程倾南笑了一下,这两人平时会在家里拌个嘴,时不时看对方不顺眼,可心比谁都软。
程胤忽然问:“今天什么日子?”
程倾南和陆其琛都一起来学校接他了。
陆其琛说:“回家的路上顺便接你罢了。”
话里意思是让他不要多想。
“又不顺路。”程胤说。
家在城南,公司在城中,他的学校在城西,怎么说都不顺路。
程倾南说:“程胤,想来接你就来了。”
旁边的陆其琛升上窗子的瞬间听见了后边他轻轻笑了一声。
陆其琛回头看他,“小朋友这么开心?”
程胤脸立马沉了下来,“我快十二岁了。”
陆其琛点了点头,“嗯,还是个小孩儿。”
车子开了一路,程胤忽然说:“谢谢陆先生。”
陆其琛的车刚好转弯,按了一声喇叭,可他还是听清了。
“谢我什么?”他问。
“你开的车。”
虽然他说的顺便来接他,可还是他开的车。
陆其琛懂了,程倾南笑了一下。
陆其琛看向她,刚好对上她微微扬起的嘴角,目光撞在了一起。
他也笑了笑。
程倾南看着前方的道路,车流永驻,鸣笛声不断。即使周围吵吵闹闹,可在那一瞬间,她忽而觉得,人生好像才刚刚开始。
那些热闹,车里的安静,都是温馨的。
她渐渐理解了人们所传颂的幸福。
她忽然说:“阿琛,我想去看看,去世界看看。”
陆其琛打着方向盘,看着她。
她继续说:“想去看看山川河流,看看世界的高楼林立,看看那些我日日在书本中看见的湖泊,沙漠,森林,看看它们与书中描述的是否一样。想穿山而过,划流而走,看看世界的繁华,也看看世界的平凡,看看他们美好精彩的人生。”
她声音很轻,“早就想去了,很久很久以前。”
她的声音随着风声消失在空中。
陆其琛把车停在一边,回她:“好,我陪你去。”
程倾南说:“我想一个人去看看。”
好几天,陆其琛都没答应。
那一晚,立冬了。
她站在菩提树下。
陆其琛给她披了一件披肩。
她说:“阿琛,我想试试在风中自愈,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自愈,在突然的某一天自愈,这是我心中的结,只能自己解。”
她的抑郁症永远好不了,可她还是想试试。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停了很久。
寂静的夜里,寒风来了。
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