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愠的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水，像是一颗坚冰撞在一朵棉花上，没让她融化，还给了她安全感。
程倾南微微低头，抬头时，眼角的泪干了。她声音有些低，“祖父，倾南终究会有那么一天。那时候你会失望，我也会成为众矢之的，阿琛他不该陪着我去遭受这一趟，我想——”
“倾南。”陆谦愠打断她。
“这对他不公平。”程倾南说。
“倾南，你还是没懂他。自他和你结婚那一刻开始，他就做出了选择。”
谁都不知道这个选择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毕竟当初两人结婚最大的因素还是从小就订的婚姻。
程倾南停了几秒，“祖父，倾南是没有爱的。”
站在后院门口的陆其琛愣在那里，刚要踏足后院的脚硬是收了回来。微风缓缓划过，他只觉得那是刺骨，落在他身上，身心剧痛，连呼吸都让他绞痛。
他握紧了双手，手心泛白，指甲深陷，能看到红色的指甲印。
他此刻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就是玩笑话，他还以为是多么真诚，却不知在她那里只是简单的文字，没有任何情感。
他早就知道，爱束缚不了她。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淡然。
后来的一个月，程倾南没再见过陆其琛。
那个宅院成了一个空巢，程倾南早出晚归，陆其琛不回家。只剩元阿姨一个人，而她时常看着院子叹气。
有个晚上，程倾南晚上十点多钟回来，元阿姨在大厅等着她，她刚要上二楼，元阿姨叫住她，“太太。”
程倾南停下，“元阿姨，怎么了？”
元阿姨看着她脸上有些疲惫，微微有些冷白，好像状态不好。她轻咽了口气，还是说了，“先生差不多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太太打个电话给先生，总不能一直不归家。”
她这语气程倾南听出来了，以为是他们闹矛盾了。
程倾南这段时间忙着公司的事情，早出晚归，确实没和陆其琛碰过面。她记起好像从陆宅回来那天，他就变得有些冷漠。后来更是没见过面了。
只是没想到居然一个月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他听到了什么，还是那天她说给她些时间，让他心里有了气，一个月不回家确实太反常了。
她想了想，听到就听到了，这样挺好的。
她说：“元阿姨，先生有自己的事情，我也总不能盯着他。太晚了，去休息吧。”
元阿姨被她的话堵在喉咙，这种话听着太淡漠了，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会觉得她一点都不在乎，只是，他们是夫妻，谁家的夫妻是这样的？
元阿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终是摇了摇头。
第二天一早，程倾南下来时，拎了个行李箱。
元阿姨一见，着急的过来问着，“太太是要去哪？”
程倾南倒了杯水，小口喝着，装下杯子才回着，“出差。”
元阿姨心落了一下，还以为她也要搬出去。
程倾南走到餐桌旁，慢慢吃着，元阿姨又问，“太太是要去哪里出差，去几天？”
程倾南喝了口汤，轻轻擦了嘴角才说：“去法国，不知道去几天。”
刚说完话，尤加就走进了大厅。尤加元阿姨见了很多次，见她来，还是微笑的问候着，“尤小姐，用过早餐了吗？”
尤加礼貌的回着，“元阿姨，我用过了。”
她站在门口，是来接程倾南的。她看了眼时间，也不急。
几分钟后，程倾南从餐桌过来，尤加拉过行李箱，刚要走，元阿姨叫住程倾南，“太太，先生知道吗你出差的事？”
程倾南停下脚步，拿过行李箱上的包，回着，“知道。”
陆其琛应该在她预定机票的时候就知道了，根本不用她说。
她的一举一动他都应该知道。
去机场的路上，程倾南坐在窗边，微微闭着眼。尤加坐在旁边，给她盖了层轻薄的毯子。
毯子才盖上，程倾南就睁了眼。
尤加知道她没睡。
她眼角边缘有一层浅浅的黑眼圈，睫毛上方的双眼皮很深。尤加知道那是疲惫之后才有的，接手程氏以来，程倾南反而更不开心了。
外面是初升的太阳，天边还有一层红色的霞光。车里的温度不算高，可开着窗子，吹进来的风还是有些热。
她把毯子拿了装在一旁，尤加拿过来，整齐的折叠着。
“程小姐，你状态不是很好。”尤加说着。
程倾南手搭载窗边，手腕上的佛珠露了出来。阳光打在上面，很耀眼，却是黑色的。她迎着光，端详着那串佛珠。
声音很浅，“尤加，你说他们真的不在乎程氏吗？”
尤加当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
她的父母，还有远在澳洲的祖母。
尤加没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真的很难猜。”随后，尤加又听见她的声音，似是很无力。
她接手程氏快五个月了，程斳北和奚衡一句话也没说，就连程若一个电话也没打来。
不闻不问。
她猜不透了，他们在乎的不应该就是程氏，钱，权吗？
快登机时，程倾南拿出手机，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那边响了几秒就被接通了，只是声音有些沉哑，隐隐有些鼻音，像是感冒一样。
她说：“我要去法国出差。”
他听见她那边有飞机缓缓降落的声音，还有广播催促的声音。
他知道她这是在机场，快要登机了。
他很轻的回了个“嗯。”
程倾南抿了抿唇，还是问了，“你生病了？”
那边似是停了几秒，随后听见翻阅文件的声音，他说：“嗯。”
“回家休息几天吧，元阿姨很担心你。”
陆其琛似是笑了一下，但是很轻，程倾南听出来了，那个笑声有些冷，随后，就挂了电话。
程倾南盯着手机看了几秒，尤加过来提醒着，“快登机了。”
见她看着手机，神情有些恍惚，又问，“是有什么急事？”
程倾南收起手机，开了飞行模式，说着：“走吧！”
陆氏集团，陆其琛坐在办公桌上，手里捏着支笔。文件上琛的最后一笔写的很重，划破了纸张。
他把笔丢在一旁，又适宜的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手上的青筋明显的突起。
成旻进来的时候，他气色不是很好，眉头微微皱着，虽然坐的笔直，却是感觉全身无力。前几天就听见他在打喷嚏，一直没预防，直到这两天，越来越严重。
“陆先生，感冒拖了好几天，还是陪你去打个点滴吧！”成旻说着。
陆其琛停下手里的动作，掀开眼皮时还能见到眼珠里缠绕着血丝，眼珠一转似是清冽。他把文件递过去，说着：“重新打印一份过来。”
成旻接过时才看清，文件的后两页都被划破了。
这一个月陆其琛没回家，他是知道的。办公室的休息室里摆了很多生活用品和衣服，也都是他去买的。他也一直知道陆其琛和程倾南的夫妻关系不是很好，但是，近一个月好像更严重了。
虽说关系不好，但是陆其琛交代他查的那些事情一件也没落。
他说：“陆先生，太太登机了。”
陆其琛没抬眼，轻说了声，“知道了。”
她倒是没忘还给他打个电话，只是那些话没一句是他爱听的。和他保持着淡漠，一如回到了结婚前。
他和程倾南的关系就是这样，只要他不主动说话，永远都是沉默。这一个月，她连问候都没有一声。
其实他现在有些后悔，那天为什么要踏进后院，刚巧听见她的那句话。
她说她是没有爱的。
这句话就像是一团黑烟，堵在他的喉咙，深吸一口就会呛到鼻息，让人忍不住心口难受，可吐出来，就会看见那是黑色的，只有风吹散了才会看见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