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阳的目光和王秀兰对上时,时间仿佛静止了。
王秀兰的嘴唇哆嗦着,伸出手又缩了回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阳阳……我的阳阳……”
李阳愣住了,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和梦里那个抱着他的模糊身影渐渐重合。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过了好久,才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妈……”
就这一个字,王秀兰再也忍不住,冲过去紧紧抱住他,仿佛要把这十八年的空白都填补回来。
“哎……妈在……妈在这儿……”她的声音哽咽着,一遍遍地抚摸着儿子的后背,“让你受苦了……是爸妈不好……”
李建国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妻儿,这个十八年里从未在人前掉过泪的男人,此刻也背过身去,用袖子偷偷擦着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过去,把手轻轻放在儿子肩上:“阳阳,爸也在。”
李阳转过身,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爸,妈,对不起……我忘了回家的路……”
“不怪你,不怪你……”李建国赶紧把他扶起来,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得像个孩子。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刷成了一片泪海。
……
2025年1月27日晚七点,杭州的公寓里飘着淡淡的龙井茶香。吕十七对着环形补光灯眨了眨眼,酒红色的波浪卷发垂在胸前,直播间的在线人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她刚唱完一首《春风十里》,弹幕里满是“十七老婆过年唱这个太应景了”“求翻牌合唱”的滚动消息,粉丝数在三天前刚突破1700万,这个数字让她每次开播都觉得像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
“今天嗓子有点哑,咱们先聊会儿天吧。”她端起鳄鱼哥哥上周送来的龙井,杯沿还印着茶厂的烫金logo。
指尖划过屏幕时,突然瞥见一条特别显眼的弹幕——“肉肉哭晕在哈尔滨中央大街,被七大姑八大姨围堵三小时”。
吕十七噗嗤笑出声,点开花名册把榜六的肉肉置顶:“肉肉呢?出来说说,你妈是不是又把你高中同学的照片塞你包里了?”
屏幕顿了两秒,一个带着哭腔的语音条弹出来:“十七姐!我妈说再不谈对象,就把我服装店改成相亲角!刚才二舅还说要带我去看他战友的儿子,那人是开殡葬用品店的啊!”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哈哈哈哈!殡葬业潜力股啊”。
“肉肉挺住,明年咱们还能一起单身”的调侃中,吕十七忽然发现,自己的嗓子也有点发紧。
早上出门买对联时,妈妈红叶发来的六十秒语音还在微信里躺着,数学老师特有的精准语气仿佛就在耳边:“大年初二必须跟张老师儿子见一面,人家在浙大当教授,我已经把你生辰八字发过去了。”
“其实……我也差不多。”她拨了拨耳边的碎发,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妈列了个相亲表,从初一排到初七,每天两小时,跟上课似的。”
榜一的“豪豪”率先发来火箭特效,金色的烟花在屏幕上炸开:“十七别愁,马来西亚这边过年也讲究团圆。要是阿姨催得紧,我可以视频拜年时说漏嘴,就说我们在处对象。”
吕十七眼睛亮了亮。上次她随口说喜欢猫山王,三天后就收到冷链空运来的榴莲,连快递单上的地址都是吉隆坡的高档住宅区。
“真的可以吗?”她托着腮帮笑起来,梨涡在灯光下浅浅的,“那你得记住我的生日,还有……我不吃香菜。”
“没问题。”豪豪发来个 OK手势,“不过我今年要去槟城陪奶奶,没法真的飞过去,抱歉啊。”
“鳄鱼哥哥”紧接着刷了十个乘风破浪,粗粝的嗓音带着杭州话的尾音:“肉肉,要不我去哈尔滨‘出差’?正好我茶厂新出了冰城限定款红茶,顺便……假扮一下你男朋友?”
肉肉的语音条来得飞快,哭腔里掺着惊喜:“鳄鱼哥哥,你认真的?我家在道里区,我爸最烦商人,你得穿羽绒服戴棉帽,说自己是茶艺老师!”
“包在我身上。”鳄鱼发来个龇牙笑的表情,“不过先说好了,见家长的茶叶得算我店里的进货价。”
吕十七看着屏幕上热闹的互动,忽然觉得眼角有点发烫。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上海的小出租屋里啃冷包子,对着寥寥几个观众唱跑调的歌。
11月回到杭州做全职主播,那时妈妈总说她做主播是不务正业,现在粉丝涨到1700万,可催婚的压力却像潮水似的涌过来,比当初直播间没人看时更让人喘不过气。
榜二的“栋哥”发来一行字:“程序员表示,相亲不如写代码。十七要是需要技术支持,我可以做个AI男朋友,能同时应付三个阿姨的视频查岗。”
“夜深”跟着发了个推眼镜的表情:“作为风投经理,我建议你们成立‘反催婚联盟’。我可以提供战略指导,比如给家长们分析单身经济的市场前景。”
“不惹老师生气”默默刷了组火箭,打字道:“红叶说过找对象得看三观契合度,要是十七需要理科生人设,我可以远程指导豪豪背物理公式。”
直播间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原本沉重的话题变得轻松起来。
吕十七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弹幕,忽然想起上周去鳄鱼哥哥的茶厂参观时,那个在炒茶锅前挥着竹匾的男人,手臂上还留着年轻时开货车摔的疤。
他说自己三十多岁还单身,是因为总在全国各地跑茶山茶厂,这次肯帮肉肉,大概是想起了自己被催婚的那些年。
“其实我特能理解我妈。”她忽然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过年了,亲戚们都在聊孙子,她只能听着。”
豪豪发来个拥抱的表情:“十七很孝顺。其实长辈们怕的不是我们单身,是怕没人陪我们过年。”
这句话像温水漫过心尖。吕十七想起小时候,妈妈总在年夜饭后教她解数学题,草稿纸上的函数图像画得整整齐齐。
那时窗外的烟花噼啪作响,妈妈会突然停下来,看着她说:“以后找个能陪你放烟花的人。”
“要不这样。”她忽然坐直身子,眼睛亮晶晶的,“大年初二我直播相亲现场?豪豪突然打视频电话来‘捉奸’,肯定特别好玩!”
弹幕瞬间被“哈哈哈哈”刷屏。
豪豪发来个擦汗的表情:“十七你这是要搞事情啊。”
“就这么定了!”吕十七举起茶杯,对着镜头碰了一下,“到时候肉肉也开直播,让鳄鱼哥配合你演一出‘突然袭击’。咱们让全国的大龄青年看看,催婚这事儿,也能笑着应对。”
时钟指向十点时,直播间的在线人数突破了三百万。
吕十七唱了首改编版的《恭喜发财》,把歌词改成了“恭喜你单身,恭喜你自由”,屏幕上的礼物特效像星星似的落下来。
下线前,她收到豪豪发来的私信:“槟城的烟花很美,明年……或许能陪你看杭州的。”
她对着手机笑了笑,回复了个笑脸。
窗外亮起了新年的装饰灯,像一条流淌的星河。
或许明年,或许后年,她会遇到一个能一起贴春联、放烟花的人,但至少今年,她有直播间里的千万个家人,有愿意陪她演戏的豪豪和鳄鱼哥哥,这就够了。
关机前,她最后看了眼弹幕,最新一条是肉肉发的:“十七姐,鳄鱼哥哥说明天就订去哈尔滨的机票,他真的要来了!”
吕十七拿起手机,给妈妈发了条微信:“妈,初二的相亲我去,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让我开着直播。”
很快收到了红叶的回复,还是一贯的简洁:“可以,但不准说胡话。”
她笑着把手机塞进兜里,转身去阳台挂刚买的红灯笼。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吹得心里暖融融的。
原来长大就是这样,一边被生活推着往前走,一边在磕磕绊绊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就像此刻,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明明灭灭的光线下,连等待都变得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