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十七的直播间渐渐有了起色,她不再需要抱着热水袋才能直播,也有了更多愿意守护她的粉丝。但要死要活的ID,始终固定地挂在榜四的位置。他偶尔还是会刷火箭,只是再也没掉下来过。
有一次直播聊到“互联网身份”这个话题,十七看着弹幕说:“其实我觉得,不管网上的身份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些愿意花时间陪你,愿意在你需要的时候站出来的心意,总是真的。”
她看到要死要活发了个点头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明天降温,记得多穿点。”
十七对着镜头笑了,像想起某个寒风中的清晨,自己曾认真叮嘱过一个“扫地工”要戴帽子。窗外的延安路华灯初上,嘉里中心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流光溢彩,她知道,有些温暖,从来都和身份无关。
要死要活成了十七直播间的常客。他每天都会在傍晚七点准时出现,不仅送贵重礼物,也会在恰当的时候说出几句让人暖心的话。
每次进入直播间,要死要活都要刷鳄鱼动感摩托,十七就叫他鳄鱼哥哥。
有一次十七唱到一首关于故乡的歌,忍不住红了眼眶。
弹幕里有人调侃她太矫情,要死要活却发了条很长的消息:“我老家在江苏农村,每年这个时候,我妈都会在灶台边烤红薯。去年冬天回去,发现她的手裂了好多口子,就像我扫过的那些冻裂的地面。”
那条弹幕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让喧闹的直播间瞬间安静下来。
十七望着屏幕,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想起自己在上海打工的时候,想起每次跟家里打电话时,总说自己过得很好。
“哥哥很孝顺呢。十七吸了吸鼻子说。
“谈不上,”要死要活(鳄鱼哥哥)回道,“就是觉得欠他们太多。”
随着对要死要活的了解加深,十七越来越好奇这个自称扫地工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开始留意嘉里中心门口的清洁工,每次路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却始终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今天看到好几个扫地师傅,不知道哪个是你呢。”一天直播时,十七状似无意地说。
“不是扫地师傅,在楼里面上班。”要死要活(鳄鱼哥哥)回道,“戴黑框眼镜,头发有点卷。”
“为什么叫‘要死要活’这个名字啊?”十七好奇地问。
“刚注册账号的时候,系统让填昵称,正好那天被领导骂了,觉得日子过得要死要活的,就随手填了这个。”鳄鱼哥哥的回答简单又实在。
过了一会儿,要死要活又发来一条消息,“其实我不是扫地的,我是在嘉里中心上班。之前骗了你,对不起。”
十七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想起要死要活描述那些街头细节时的样子,想起那张戴着手套握扫帚的照片,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为什么要骗我呢?”她问。
“怕你觉得我是故意炫耀,”要死要活解释道,“之前也给别的主播刷过礼物,总有人缠着问东问西,想找机会攀关系。我就是想安安静静地看会儿直播,听你唱唱歌。”
十七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突然明白了什么。在这个虚拟的网络世界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有人把自己伪装成光鲜亮丽的样子,却也有人故意藏起真实的身份,只想找个地方喘口气。
“没关系,”十七回复道,“鳄鱼哥哥,不管你是扫地的还是白领,都谢谢你一直来看我的直播。”
“那以后还能来看你唱歌吗?”
“当然可以,”十七笑着回道,“不过下次再刷跑车,我可就要当真了哦。”
……
十七的指尖在键盘上悬了许久,直播间的倒计时正一秒秒蚕食着屏幕右上角的数字。
六点五十九分,空调外机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像是在为即将开始的直播预热。
“晚上好啊,四娘驾到。”十七对着镜头扬起嘴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活力。
环形补光灯在她脸上投下均匀的光晕,却遮不住眼底那抹尚未褪去的疲惫。弹幕区立刻涌进零星的问候,像一群刚放学的孩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刚开播不久的新主播。
七点整,屏幕突然炸开一片炫目的红光。特效音如同雷鸣般响彻直播间,一条鳄鱼形状的动感摩托拖着长长的焰尾横冲直撞,车身上“要死要活”四个霓虹大字格外刺眼。
十七盯着那串熟悉的 ID,忽然想起母亲红叶昨天晚餐时说的话。当时母亲正用红笔圈住试卷上的错题,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小禾,记住,不要看一个人说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那时十七正咬着筷子,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要死要活刚发来消息:“明天给你刷十个小心心,凑个整。”
她当时只觉得好笑,随手回了个“哦”。
毕竟,这个总爱在她直播间潜水的ID,每次说的话都像隔着层雾,让人看不真切。
鳄鱼摩托的特效还在继续,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像坐火箭一样往上窜。
十七清了清嗓子,点开伴奏,准备唱首最近练了很久的民谣。刚开口唱了两句,屏幕上突然飘过一条金色的弹幕,是要死要活发来的:“跑调了。”
十七的声音顿了一下,脸颊有些发烫。她偷偷瞥了眼弹幕区,发现已经有人开始跟着起哄。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宇宙之心突然占据了整个屏幕,璀璨的光芒几乎要溢出屏幕。送礼人那一栏,赫然写着“要死要活”。
直播间瞬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爆发出更热烈的讨论。十七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微微收紧,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因为练歌练到嗓子沙哑而偷偷掉眼泪时,直播间里突然飘过的那几个零星的小心心。当时她以为是哪个路人粉随手送的,现在想来,恐怕也是他。
“谢……谢谢鳄鱼哥哥的宇宙之心。”十七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接下来给大家唱首《遇见》吧,希望大家都能遇见对的人。”
音乐缓缓响起,十七闭上眼睛,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歌声上。可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母亲的话,还有要死要活那些看似矛盾的举动。
他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又在不经意间给她最实在的支持。就像此刻,他明明可以用那些礼物去别的直播间刷存在感,却偏偏选择留在她这个没什么人气的小直播间里。
唱到副歌部分时,十七的眼角悄悄湿润了。她想起自己刚开播那会儿,因为没什么经验,总是搞砸各种事情。
有一次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键盘上,直播被迫中断。
她当时急得快哭了,就在这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要死要活发来的:“别着急,我让人送个新键盘过去,地址发我。”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键盘是他托朋友从国外专门买回来的,花了不少钱。
可他从来没在直播间提起过这件事,只是像往常一样,每天准时出现在屏幕前,用那些看似随意的礼物,默默支持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