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蒂烫到指尖时,吕安禾才惊觉已经燃到了尽头。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的瞬间,她忽然很想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客厅墙上那面掉漆的穿衣镜还是租房时就有的,边缘的水银已经斑驳脱落。
镜中的女人脸色蜡黄,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一拳,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松垮地挂在肩上。
她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却发现手腕上还戴着大学时买的廉价银镯子,接口处早就氧化发黑。
“真狼狈啊。”她对着镜子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角突然一热,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客厅的灯开始忽明忽暗,电流发出滋滋的怪响。吕安禾的心跳骤然加速,刚想转身去检查开关,镜子里的景象却让她浑身僵住——镜中的自己,竟然变了。
镜中的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颈间系着酒红色丝巾,衬得肤色冷白如玉。
她站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那双手腕上戴着的百达翡丽星空表,表盘转动时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晃得吕安禾睁不开眼。
“吓到了?”镜中人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吕安禾自己的声线有着微妙的相似,却又更加沉稳。
吕安禾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的女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只是那只手上涂着正红色的指甲油,无名指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钻戒。
“别紧张,我就是你。”镜中人走到巨大的梳妆台前,拿起水晶瓶里的香水轻轻喷了一下,“准确地说,是未来的你。”
吕安禾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痛感让她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可眼前的一切又太过荒诞——镜中的女人打开衣帽间,里面挂满了她只在时尚杂志上见过的高定礼服,鞋柜里的高跟鞋摆满了整整三面墙,每一双鞋的价格都贵的离谱。
“这是哪里?”吕安禾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的卧室。”镜中人转过身,走到一面全身镜前,对着镜子整理丝巾,“位于云顶一号顶层复式,面积不算大,也就八百平。”
云顶一号?吕安禾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上海顶级的豪宅,均价每平米六十万,她曾经远远望过那栋矗立在半山腰的玻璃建筑,像座悬浮在云端的宫殿。
镜中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十年前的我,也和你一样,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十年前?”
“准确地说,是十年后的今天。”镜中人走到酒柜前,倒了杯红酒,猩红的液体在水晶杯里轻轻晃动。
“现在的我,是安禾集团的董事长,旗下拥有一家上市公司,身家嘛……”她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酒杯,“上个月的财报显示,大概是十七亿。”
十七亿。这个数字像重锤狠狠砸在吕安禾心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纸币,那是她明天的早饭钱。
镜中人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轻笑一声:“是不是觉得很遥远?可你知道吗,支撑我走到今天的,恰恰是你现在经历的一切。”
吕安禾皱眉:“你是说……630万的债务?”
“不止。”镜中人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景,“还有父母的担忧,银行的催款,亲友的避之不及。所有把你逼到绝境的东西,都是成就我的基石。”
她的话像针一样扎进吕安禾的心里。这些日子,她无数次想过放弃,甚至在深夜站在天台边缘,感受着风灌进单薄的衣服时,有过一了百了的念头。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镜中人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觉得命运对你太不公平。可你有没有想过,当一个人退无可退的时候,才能爆发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力量?”
镜中的场景突然变换,吕安禾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能容纳百人的会议室。长条会议桌尽头的真皮座椅上,镜中的自己正翻阅着文件,面前的投影仪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数据。
“吕总,城东地块的竞标方案已经修改好了。”穿西装的男人恭敬地递过文件夹。
镜中人接过文件,只扫了两眼就扔回桌上,声音冷得像冰:“这就是你们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东西?利润率算错三个点,竞争对手的分析漏洞百出,我养你们是来吃干饭的?”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吕安禾看着镜中那个气场强大的自己,突然想起昨天去面试时,被面试官当众嘲讽“连Excel都用不熟练”的窘迫。
场景又变了。这次是在医院的VIP病房,母亲躺在宽敞的病床上,正和护工笑着聊天。她的头发虽然还是花白的,但气色红润,完全看不出是病人。
“妈!”吕安禾下意识地喊出声,却发现自己只是透明的旁观者。
镜中人提着保温桶走进病房,俯身给母亲掖了掖被角:“今天炖了鸽子汤,医生说对你恢复有好处。”
“又让张妈费心了。”母亲握住她的手,笑得满脸皱纹,“安禾啊,你也别太累了,公司的事忙不完的。”
“没事,都安排好了。”镜中人笑着说,眼底的温柔和刚才在会议室判若两人,“下周带你和爸去瑞士疗养,那边的康复中心条件更好。”
吕安禾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这是她日思夜想的画面,却从未敢真正奢望过。
“看到了吗?”镜中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就是你坚持下去的意义。”
画面回到最初的卧室,镜中人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她摘下钻戒,卸下精致的妆容,露出和吕安禾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微的纹路,那是岁月和经历刻下的痕迹。
“我知道现在很难。”她对着镜子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每天睁开眼就要面对催款电话,为了筹钱四处碰壁,被人当成骗子,被昔日好友冷眼相待。你甚至不敢生病,不敢休息,不敢有丝毫松懈。”
“可你必须熬过去。”她转过身,目光穿透镜面,直直落在吕安禾身上,“630万的债务不是压垮你的重担,而是让你破茧成蝶的契机。你会在无数个深夜痛哭,会在一次次失败后怀疑自己,但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往前挪一步,就会看到光。”
吕安禾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那些被压抑的委屈、不甘和愤怒突然找到了出口,她对着镜子哭喊:“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太难了……”
“我知道难。”镜中人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比谁都清楚那有多难。可你以为我现在就轻松吗?
每天要处理十几亿的资金流动,要应对商场上的明枪暗箭,要平衡公司上下几千人的利益。当年被逼到绝境时爆发的力量,现在依然支撑着我面对这些挑战。”
她走到镜子前,与吕安禾的目光在镜中交汇:“你以为我感谢那630万的债务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镜中的场景像快放的电影,吕安禾看到自己坐在客厅地板上直播到深夜,看到自己在大雨中骑着共享单车去见客户,看到自己在医院走廊里一边啃面包一边改方案……那些她以为熬不过去的瞬间,原来都藏着未来的伏笔。
“记住,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镜中人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声音也越来越远,“别害怕困难,别逃避现实,更别放弃自己。把当下的每一天过好,解决好眼前的每一个问题,未来自然会来。”
“我在未来等你,吕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