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谋杀我了吗？为什么要将你的脆弱投射到我的意识中？你生我的的时候知道自己是个脆弱、懦弱还很软弱的人吗？你为什么要引导我说出这些伤害你，也会伤害我的话呢？你能看到自己在做什么吗？”林说拿腔拿调儿的站在母亲面前表演着“被杀诛心”，语速缓缓流动。
“我死了算了。”
“你为什么要哭，你敢面对你生的孩子是一个比你强大的人吗？当你能去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你就不会为此感到难过了，至少悲哀会比痛苦会多一些。”戏剧般的对话。
“我真希望没有生下你。”
“瞧瞧，又在引起战斗，你是最让我想要去攻击的人。你面对过自己吗？”林说戏谑的问道。
“你赶紧滚！”
林说大笑起来：“这就是你，带着我逃避，传递给我恐惧，那些我独自撑过的日子在这些恐惧中显得一文不值。你们觉得这就是生活吗？你们的固定模式让我在爱情中卑微与痛苦。我想打破，我又无法打破。我是爱你的，可我没办法从你身上获取力量。妈妈，我的妈妈。”她像表演着哈姆雷特：“我不想看到你，我也不愿意想起你，尤其是我大声呵斥我爱的人，尤其是我每每进入爱情中表现出的依赖与懦弱，这相似的一切，这重复的轮回，我想打破它，我必须要打破它，我不要和你一样，我宁愿毁灭自己！让她们愚蠢吧，崇拜着自己的母亲，每一件小事依赖着母亲，我不要变得愚蠢，我要让你和我一样，清醒的面对这个世界，我不允许你愚蠢，听到了吗？”
她镇定的看向她：“把眼泪擦掉，不要再说那些对于改善现状无关紧要的话了，你伤害不了我，你只会用这些话伤害到自己。”
一想到林说，田香心里就一阵发麻。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更不想听这让人心如刀割的话，田香觉得面前这个疯子简直无法沟通，瘫倒在沙发上，嘴里念叨着“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这样的话。
这时钥匙插进门里的声音传到了客厅，田香一听林立德回来了立马抹掉眼泪走进厨房，哗哗地水声掩盖了田香的抽泣。
林说大学毕业后过了一年多才回了一趟家，她的家里到处都摆放着她的照片，倒杯水的功夫，抬头都能看到她在笑，每一张都是相同的笑容，都笑的那么竭尽全力。“好像我的遗照”她这样觉得。
林立德和田香的日子过得非常安稳。田香脸上没见得什么皱纹，林立德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小说，你头发长啦。”
林说站了很久，没接话。田香把饭做好，端到桌上，林立德没有感觉到田香的异样，说：
“这么久回来一次，去走走亲戚。你既然回来了，心定了，玩儿够了，就该想着去哪个单位工作，女儿大了，结婚生子早该了，像你这个年纪，我们那个时候孩子都该打酱油了。”
父母这辈儿的人，都是一路“靠”过来的。家族里边但凡一个出息了，全族的都靠过来。每个想从富裕亲戚缸里挖一勺米，都觉得是“应该的”，挺胸抬头就去了，一人一个大勺子，越穷的人带的勺子越大。缸就是那个缸，勺却是不一样的勺。有的人挖的时候心急，把铲子深深的插进缸里，竖着进去，竖着出来，发现没舀到米，站在缸子旁骂亲戚：
“还一家人呢，都不说在困难的时候帮衬一把。”话还没说完，人就气倒了。这家人叫苦连天的哀嚎着自家亲戚对自己太不公平，富裕的亲戚说：
“等你身子好了，再来舀一把吧。”
穷亲戚一听立马不高兴了，对富亲戚说：
“怎么说家族里我都是长辈儿，你让长辈自己舀也太不给长辈面子了，让大家怎么想？你也不想让族里其他人论长短吧？做长辈的这是为你着想啊！”
富亲戚让保姆从缸里抽出来两大麻袋的米，给穷亲戚送去。穷亲戚吃着米心里踏实，觉得自己的日子快要好起来了，心想着等身体好点儿了，再去找富亲戚讨个工作，他坚信富亲戚是听进去了他的话，真把自己当长辈才会送来这么多米的，这可是比那些带勺子去挖米的人领了多几倍的米啊！想到这儿，穷亲戚心里美滋滋的，身体确实慢慢好起来了，脑袋是越来越晕。
过了些日子，米从两麻袋吃成了一麻袋，一麻袋又渐渐落了底，穷亲戚看着自己的苦难又降临了，就又去找他的富亲戚，出门前他看着麻袋琢磨：
这次我是带勺还是不带勺呢？
“爸，我这趟回来没打算留下，亲戚我就不走了，我不想拿着咱家的勺子敲亲戚的门。”
林立德问：“什么勺子？”
林说答：“没什么。”
“现在孩子长大了，和咱说的话都听不懂。”
林说把饭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嘴里送，心想：真是讨厌他们没有为自己保留尊严的样子，还连带了我。
林立德虽然不知道勺子的故事，但他毕竟也活了四十多年，知道林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想发火，却没力气没什么词能骂出来，脏话含在嘴里射不出来，憋得腰酸背疼，一边夹菜一边淌虚汗。
林说：“生我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田香一听到这话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冲着林说喊：
“你不要这样气我们，我们不欠你的。”
林说把头往墙边一扭，面无表情。林立德晃了晃筷子说：
“我们没文化，供你上大学，爷爷奶奶都老了，我和你妈也就这样了。你翅膀硬了，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我们留不住你。我们也有退休金，不用你养我们，你活好自己就行了。”
林说转过头来，心里是又气又心疼。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哭哭啼啼的母亲，想伸手摸摸她抱抱她，可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她想自己这辈子是来报复谁的吧，可究竟敌人是谁呢？看着此刻的父母，林说的心像刀割一样。她曾怨恨这一切，直到她远离了他们。每次靠自己的能力赚到钱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反抗成功了。当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独立可以为自己的一切选择承担责任的时候，“回家”就是第一件宣誓主权地位的重中之重。可今天她发现这一切的计较，简直微不足道，而这怨恨消耗了她整个童年，那种用怨恨带来的报复心将伴随她反抗的一生。她爱他们，爱这个家，可林说不愿意像她的父母那样低着头过一辈子，她认为自己被生下来有一个使命就是在不影响父母生活的情况下尽早的结束这个轮回。
人是来受苦难的，她要结束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