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帝看着玄箫,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说不上来到底是愤怒还是失望,亦或是两者都有。
“这些是你的心里话?”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还是没能忍住手指尖的微微颤抖。
玄箫的喉结轻轻蠕动了一下,少顷点了点头。
“好了,你出去吧!”轩辕帝突然冲他挥了挥手,随即转过头去不看他闭上了眼睛。
玄箫看着高高坐在宝座上的父亲,眼里闪过一抹隐隐的歉意,但还是在片刻之后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宽大的衣袖挡了一下,须臾后抬腿向前走去。
在经过鬼方娘娘的宫邸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似乎是在刻意等着他的到来,玄箫迟疑了一下,在他们面前慢慢停了下来。
“大哥!”青阳仰起头冲他怯怯地叫了一声。
他的嘴角动了动,挤出一丝笑意,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鬼方静静地看着他却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隐忍和规矩,不过,玄箫大概能猜出来她要说些什么,停顿了片刻道:“你放心,天族和鬼族会一直交好下去的。”
鬼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玄箫的心情很复杂,他知道那件事情不关鬼魁的事,鬼玛遇害,他和鬼铃都是受害者,但只要想到他们曾经怀疑过她和对她莫名的敌意,他一时还无法无法完全释怀。
“你去见过鬼魁舅舅了吗?”他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
鬼方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一抹焦虑隐隐划过她的眼底,语速也快了起来:“我去了,但是没有见到他。”
玄箫一愣,道:“他们不在鬼族么?”
鬼方摇头:“不在。”
玄箫皱起了眉头,自从鬼族回来后他确实再也没有听到过那父女俩的消息,停顿了片刻问道:“问过你们族人吗?他们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鬼方继续摇头:“他们说大哥和鬼铃将大嫂安葬之后不久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鬼族,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玄箫低头沉吟,片刻后抬头问道:“这件事你和父亲说了吗?”
“没有,我看他最近整日为公务繁忙,就没有去打扰他。”
玄箫冲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把他们找回来的。”
鬼方拉着青阳,突然给玄箫深深地鞠了一躬,玄箫眉头微皱,身形往旁边稍稍躲了躲。
鬼方直起身来,缓缓说道:“世人都道陛下是为了笼络鬼族才娶了我,可我心里明白,陛下这么做其实是在保护鬼族,大殿下也是,当年只因我无意间说了一句青阳这个名字好听,你就毫不迟疑地把这个名字让了出来,这些我一直都记在心里,不曾忘记!”
玄箫表情平静地看着她,之前他可以经常出入鬼族,和鬼铃关系密切,但对于这位娘娘却始终保持着彼此之间该有的距离,他一直知道她温婉端庄、知书达礼,如今看来竟还多了几分聪慧,倒也不枉了他的一番苦心。
只是,有些话没有必要说得那么明白。
见他不语,鬼方继续说道:“鬼族实行一夫一妻制,大哥和大嫂千年来伉俪情深,大嫂突然遇害,他肯定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如果他对殿下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或者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还请殿下能够看在我的薄面上千万原谅了他!”
玄箫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微微动了动,开口说道:“你没有必要这么卑微,鬼魁舅舅没有做错什么,他也没有对不起我,你不用如此。”
“我,”鬼方的脸上看上去有些慌乱,“我知道殿下宅心仁厚,青阳!”
她突然扭头叫身旁的儿子,表情严肃地说道:“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听你大哥的话,无论什么时候,明白吗?”
青阳看着母亲,又看了看玄箫,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玄箫不语,他当然明白鬼方的意思,这么多年来这个女人小心谨慎地维系着天族与鬼族之间的关系,可是在这其中又到底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利益?
世人都道轩辕帝宠信鬼方娘娘,但鬼方自己心里却清楚得很,玄箫一直是轩辕帝重点培养的接班人,她左右不过是朝堂上真真假假互相制约平衡的一颗棋子罢了,为了自保,也为了鬼族,她必须要让玄箫知道,她和青阳永远都不会成为他的敌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她的卑微和谨慎让玄箫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复杂的情愫,他看着她,须臾之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这是生在帝王之家永远都逃不掉的一幕,他厌恶这样的感觉,当他年少时偶然遇到禹强因为母亲被抛弃而跑到天宫行刺父亲的时候,当他了解了帝后恩爱表象之下的利益牵扯时,他那颗原本就种下了叛逆的心从此变得更加坚定,他不想让自己变成那颗被操控的棋子,同时他也没有野心要操控别人。
他渴望真心,痛恨一切阴谋阳谋,一切因为利益交换才呈现出来的虚情假意!
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希望自己生在一个普通人家,拥有一份普普通通的感情和人生,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不是黄帝的儿子,不是大家口中的天界大殿下,那么蓝雪是不是一早就接受了他?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刚刚打开的心扉还没有真正迎来那个女主人便又被迫关上了,而且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打开。
但是无论怎样,他可以毫无波澜地拒绝掉天帝的位子,但却必须去做他认为需要做的事情,就因为他是轩辕帝的儿子,因为他是玄箫,这是他从一出生就必须要承担起的责任和义务,他不能逃避也不会逃避!
凶手选择了他在炎山处理窫窳一案无暇分身之际下手,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甚至还轻易地带走了鬼玛的魂魄,能够做到这些并且还有作案动机的都精准地指向了一个人——九黎的蚩尤!
突袭鬼族,杀死鬼玛,将蓝雪逼下悬崖,然后又栽赃陷害,既可以打击到他,又可以同时挑起天族和鬼族之间的嫌隙,除了蚩尤他想不到还会有谁!
蚩尤的反叛之心昭然若揭,屡次蠢蠢欲动,在越界的边缘疯狂试探,但天族目前还拿不出一个可以让天下人信服的借口出兵,况且天下大势错综复杂,平静的表象下实则暗潮汹涌,一场战争的发起也绝非儿戏,因此综合考虑下轩辕帝最终选择了暂且忍了这口气!
鬼魁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想要为妻子报仇,最大的可能就是去了九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