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3:49，北郊废弃工业区，距离目标1.2公里。
暴雨在午夜前达到顶峰。
雨水不再是垂直落下，而是被狂风撕扯成倾斜的银针，密集地刺向大地。陈乔的SUV在泥泞的工业区小道上缓慢前行，车灯切开黑暗，照出前方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铁轨和锈蚀的厂房轮廓。
轮胎碾过柏油路面的积水，发出粘稠的、如同撕裂血肉般的声响，SUV在暴雨中穿行，雨刷以最高频率摆动，却仍无法阻止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汇聚成扭曲的溪流。车灯的光束被雨幕切割成碎片，能见度不足二十米。
车内没有人说话。
只有仪表盘的冷光映照着四张紧绷的脸——陈乔的指节因过度握紧方向盘而泛白；李起盯着能量探测器的屏幕，镜片上反射着跳动的猩红光斑；白魇蜷缩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质占卜盘上的血迹；沈斯则死死盯着窗外，仿佛黑暗中有东西正在窥视他们。
“还有一公里。”李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能量读数正在增强。”
探测器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波动，频率越来越快，像一颗逐渐苏醒的心脏。那个代表“先锋生物研究所”的红色光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团燃烧的血雾，不断向外辐射着脉冲信号。
白魇突然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陈乔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
“那些眼睛……”白魇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它们在眨。”
“还有三分钟。”李起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沈斯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头痛再次袭来，他闭上眼，却看到无数碎片般的画面——锈蚀的铁门、幽蓝的培养舱、红色三角符号……它们像锋利的玻璃渣一样在他的脑内搅动。
陈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踩下刹车，SUV无声地滑进一栋废弃仓库的阴影里，引擎熄灭的瞬间，雨声骤然放大，如同千万只手掌拍打着车顶。
白魇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颈间的银质吊坠——那是一个古老的符文，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她的呼吸比平时略快，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看到了什么？”沈斯低声问。
白魇的黄金右眼微微转动，虹膜上浮动着细碎的光点，像是映照着另一个维度的风暴。
“铁丝网后面有东西在动。”她停顿了一下，“不是人。”
暴雨如注，天空被厚重的乌云压得极低，闪电偶尔撕裂黑暗，短暂照亮前方那座被遗忘的钢铁巨兽——先锋生物科技研究所。
这是一栋上世纪90年代的建筑，外立面覆盖着锈蚀的金属板，部分已经剥落，露出下面灰黑色的混凝土，主楼呈长方形，四角耸立着早已废弃的哨塔，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眶，凝视着闯入者，围墙高达三米，顶端缠绕着带刺的高压电网，每隔十米就有一个锈迹斑斑的警告牌：
“军事禁区，擅入者死。”
眼前的建筑群像一具被剥皮的巨兽骨架——
主楼是一座四层高的混凝土方块，表面爬满枯萎的爬山虎，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正门上方的金属标牌早已锈蚀，只剩下几个残缺的字母：“PIONE…… BIO…… TECH”。
左侧的附属实验楼已经坍塌了一半，钢筋如同折断的肋骨般裸露在外，右侧的能源站则相对完好，但屋顶的通风口正不断喷出诡异的淡蓝色雾气，在雨中凝结成细小的晶体颗粒，飘散在空气中。
“呼吸器。”李起从背包里取出四个过滤面罩，“空气中的晶体浓度超标了。”
沈斯戴上面罩，却仍然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金属腥味，像是血液和锈蚀的钢铁混合在一起。他的速写本被雨水浸湿了一角，但那些线条——环形主控台、培养舱矩阵、地下能源井——依然清晰可辨。
“这地方……和我画的一模一样。”他喃喃道。
陈乔检查配枪，弹匣里装的是李起特制的“晶体干扰弹”，弹头填充了中和剂粉末。“分头行动，”她低声道，“李起负责电子干扰，白魇预警危险，沈斯带路，我掩护。”
白魇突然抓住陈乔的手腕。
“等等。”她的异色瞳孔在雨夜中泛着微光，“有东西在看我们。”
四人同时抬头——
在主楼三楼的一扇破窗后，一个模糊的人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只是，那人影一动不动。
雨水顺着陈乔的睫毛滑落，她眯起眼，试图看清那人的特征，但距离太远，只能辨认出一个轮廓——
高挑，瘦削，肩膀微微佝偻，像一具被吊起来的尸体。
“能量读数在他那个位置。”李起的声音紧绷，“但他没有热信号……不是活人。”
白魇的呼吸急促起来：“不是‘他’……是‘它’。”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人影突然抬起手臂，指向研究所后方的一处矮房。它的动作极其僵硬，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它在引导我们。”沈斯的声音发干，“陷阱？”
“或者是邀请。”李起冷冷地说。
陈乔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扳机。“不管是什么，我们没时间犹豫。”她看向沈斯，“你画的结构图里，那个方向有什么？”
沈斯翻动速写本，指向一处标记着红色三角符号的通道。“地下入口……在这里。”
“那就走。”
四人贴着墙根前进，雨水在脚下汇成黑色的小溪。那个窗口的人影始终没有移动，只是静静地“目送”他们。
北京时间23:52，先锋生物科技研究所外围围墙。
四人悄无声息地靠近目标。
研究所的围墙高达三米，顶部缠绕着带刺的高压电网，每隔十米就有一个锈蚀的监控摄像头，镜头像死鱼的眼球般呆滞地转动。围墙上用褪色的红漆喷涂着警告：️军事管制区️
未经授权进入者将遭致命武力驱逐。
陈乔半蹲在一辆废弃的叉车后面，雨水顺着她的战术外套往下淌。她举起夜视望远镜，镜头里的世界顿时蒙上一层幽绿的雾霭。
“东侧两个运动传感器，西侧三个。”她低声说，“无人机起降平台在屋顶西北角——看到那个圆形标记了吗？”
李起调整着手中的电磁脉冲发生器，金属外壳上凝结的水珠沿着电路板的凹槽滑落。“电网电压12万伏特，运动传感器是美军退役的‘黑寡妇’三代，理论上……”
“理论上我们可以直接变成烤鸡。”沈斯干巴巴地插嘴，他的速写本已经被雨水浸湿，纸页上那个红色三角符号晕染开来，像一滩血。
白魇突然按住李起的手腕。
“等等。”她的声音绷得像钢丝，“墙后面有东西。”
几乎就在同时，围墙内的阴影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咔、咔、咔。
像是某种机械关节在雨中缓缓苏醒。
矮房是一间废弃的配电室，门锁早已锈死。李起用电磁脉冲器短暂瘫痪了残余的电子锁，陈乔一脚踹开门——
然而，瞬间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堆满了霉变的纸质档案和破碎的玻璃器皿。地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金属井盖，上面用红漆画着一个早已褪色的警告符号：“️非授权人员禁止进入|基因污染区”。
“就是这里。”沈斯蹲下身，手指抚过井盖边缘的凹槽，“通风管道入口……和我梦里的一样。”
白魇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耳朵。“声音……”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无数人在下面尖叫……”
李起迅速扫描井盖，探测器发出尖锐的警报。“下面有高浓度晶体反应……还有生物电信号。”他抬头看向陈乔，“活体实验？”
陈乔没有回答，她弯腰抓住井盖的拉环，肌肉绷紧，猛地将它掀开——
黑暗。
一股冰冷的、带着金属腥味的气流从井口涌出，仿佛巨兽的呼吸。阶梯向下延伸，消失在视线尽头。
“我先下。”陈乔拔出配枪，枪口朝下，“李起断后。白魇，如果感知到任何危险，立刻警告。”
沈斯深吸一口气，跟在陈乔身后踏入黑暗。
他的速写本上，那个红色三角符号在雨水中微微晕开，像一滴血。
阶梯的锈蚀金属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电筒的光束只能照亮前方几米，墙壁上布满霉斑和奇怪的、像血管一样的黑色纹路。
下到约十米深时，白魇突然停下。
“尸体。”她轻声道。
光束照向角落——一具穿着白色制服的骷髅倚坐在墙边，头骨歪斜，下颌大张，仿佛死前正在尖叫。它的手骨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肋骨间缠绕着某种黑色的、藤蔓般的物质。
李起蹲下身，用镊子拨开那些黑色物质。“不是植物……是晶体增生。”他皱眉，“它们从他的心脏里长出来的。”
陈乔的光束扫过尸体旁边的墙壁，照出一行用血迹写成的、早已干涸的字：“不要相信P-00”。
“P-00？”沈斯的声音发颤，“和我们一样的编号？”
李起没有回答。他取下骷髅胸前锈蚀的ID卡，擦去污渍，露出下面的名字：“Dr. Wu Mian |普罗米修斯计划首席研究员”。
四人的呼吸同时停滞。
吴冕，二十年前“已死”的基因学家。
“所以……”陈乔的嗓音沙哑，“我们一直在追查的幕后黑手，其实早就死在了这里？”
白魇突然抬头，阴阳眼在黑暗中闪烁。“不。”她轻声道，“他只是在‘这里’死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阶梯深处传来一声清晰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正在上来。
雨水顺着沈斯的后颈滑入衣领，冰冷刺骨。四人蹲伏在研究所外围的灌木丛中，前方五十米处，一道三米高的铁丝网围栏将整个建筑群封锁。围栏顶端的倒刺上缠绕着高压电缆，每隔十米就挂着一块锈蚀的金属警示牌：“️军事禁区|高压电击致死”。
“运动传感器。”李起压低声音，指向围栏立柱上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红外 微波复合探测，覆盖角度180度，无死角。”
陈乔眯起眼，雨水从她的战术手套上滴落。她能看到围栏内每隔三十秒掠过的巡逻无人机——黑色六旋翼，机腹搭载着热成像仪和微型枪管。
“能黑掉吗？”
李起从背包取出巴掌大的电磁干扰器，金属外壳上刻着潦草的“P-03”字样——这是他的自制装备，从未在正规市场上出现过。
“频率扫描中……”他盯着干扰器屏幕，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找到了，他们用的是军方加密频段，但协议版本老旧。”
干扰器发出轻微的嗡鸣，绿灯亮起。
“传感器瘫痪，窗口期三分钟。”李起收起设备，“但无人机是独立网络，需要硬处理。”
陈乔点头，从腿侧枪套拔出改装过的电磁脉冲手枪。枪身比标准型号更厚重，弹匣里装的是李起特制的“晶体干扰弹”，弹头填充了纳米级中和剂粉末。
陈乔从手套箱里取出一把改装过的*电磁脉冲手枪，递给李起：“三秒瘫痪电子系统，够吗？”
李起接过，检查电池：“够。”
陈乔又抽出自己的战术手枪，装上消音器，眼神冷峻：“无人机交给我。”
第一架无人机从雨幕中浮现时，引擎声几乎被暴雨掩盖。它像一只机械秃鹫，低空掠过围栏，机腹的红外镜头扫过灌木丛——
“砰！”
陈乔的子弹精准命中无人机的能源核心，电磁脉冲瞬间烧毁其控制系统。无人机在半空剧烈抖动，旋翼冒出黑烟，随后笔直坠地，在泥水中炸出一团火花。
“位置暴露！”李起低吼。
远处立刻传来另外两架无人机的引擎尖啸，它们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机腹枪管旋转预热。
“散开！”
四人瞬间分散。沈斯翻滚到一棵倾倒的树干后，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射入泥土，溅起的碎石划破了他的脸颊。
李起半跪在地，迅速组装一台微型信号拦截器。屏幕上的波形图疯狂跳动，他咬牙输入一串代码——
“滋啦——”
第二架无人机的控制系统被强制覆盖，它像喝醉一般摇晃着调转方向，竟朝着自己的同伴开火！
“哒哒哒！”
子弹撕裂第三架无人机的旋翼，它在空中炸成一团火球。但被劫持的无人机随即恢复自主模式，枪口锁定了李起。
“李起，趴下！”白魇突然大喊。
李起猛地扑倒，与此同时，白魇掷出她的银质占卜盘——
“铮！”
金属圆盘精准卡入无人机的枪管，子弹在膛内炸裂。失控的无人机旋转着撞上围栏，高压电流瞬间将其引爆。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熔毁塑料的刺鼻气味。
“三分钟到了，传感器要恢复了！”李起爬起来，指向围栏某处，“那里有个排水口，铁丝网锈蚀了，可以剪开。”
排水口被层层铁丝网覆盖，陈乔用绝缘液压钳剪断锁链。四人匍匐爬入，沈斯在最后，他的速写本不慎从口袋滑落，掉在铁丝网边缘。
“等等！”他转身去捡。
就在他的手指碰到本子的瞬间——
“噼啪——！”
高压电流突然激活！蓝白色的电弧顺着铁丝网窜来，沈斯全身肌肉瞬间痉挛，牙齿不受控制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充斥口腔。他的视野一片雪白，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骨髓里往外钻。
“沈斯！”
李起反应最快，甩出绝缘钩索缠住沈斯的脚踝，陈乔和白魇同时发力将他拖回。沈斯瘫倒在地，瞳孔扩散，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
“心室纤颤！”李起撕开沈斯的衣领，将两枚电极贴在他胸口，“除颤！”
“砰！”
沈斯的身体在电流冲击下弹起又落下，心电图依然是一条直线。
“再来！”
“砰！”
第二次电击后，沈斯的心脏终于重新跳动。他剧烈咳嗽着，手指仍死死抓着那本被雨水浸透的速写本。
“电网是故意引他触碰的。”白魇颤抖着指向围栏立柱，一个隐蔽的摄像头正缓缓转动，“他们在看着我们。”
李起给沈斯注射了一针神经稳定剂，后者勉强坐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能走吗？”陈乔问。
沈斯点头，眼神却落在速写本上——被电击时，他短暂地“看到”了某种画面：无数个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闭眼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