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就各位,形成了一个围绕沈斯的、脆弱却坚定的三角阵型。台灯的光线被调到只剩一圈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们,将周围的阴影衬托得更加深邃。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仪器轻微的嗡鸣和李起偶尔调整参数时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开始。”李起沉声道。
他启动了设备。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高频振动通过电极传入沈斯头部。屏幕上混乱的脑电波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有序波动。
白魇的呼吸变得深长而缓慢,她的眉心蹙紧,仿佛在承受巨大的压力。按在沈斯太阳穴的指尖,似乎有微弱的暖意流转。
沈斯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开始更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陈乔紧紧握住他的手,重复着:“你是沈斯,记住你是谁……”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突然,沈斯的颤抖停止了。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椅子上,但眼睛却猛地睁大,瞳孔扩散,失去了焦点,仿佛看向了某个极其遥远、或者极其深邃的地方。
“他进去了……”白魇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呢喃,“噪音……太强了……很多门……白色的走廊……”
李起紧盯着屏幕,手指飞快操作:“脑波活动正在向海马体和枕叶集中!他在尝试构建空间记忆!白魇,引导他向前!陈乔,稳住他!”
陈乔感觉到沈斯的手突然用力反握住了她,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肤。
沈斯的意识,在白魇建立的微弱“灯塔”指引下,在李起科学仪器的辅助下,以及在陈乔坚定意志的锚定下,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鱼,艰难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由痛苦和混乱构成的“噪音”屏障,猛地坠入了一片……冰冷的、非人的记忆深渊。
安全屋的昏黄光线在沈斯扭曲的身影上投下动荡不安的阴影,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埃和绝望的味道。他的痛苦不再是单纯的生理折磨,而是灵魂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粒子对撞机,在“噪音”的绝对暴力下濒临湮灭的绝境。
白魇指尖那缕微弱的银白光晕,李起设备屏幕上狂舞的脑电波尖峰,陈乔紧握着他几乎要捏碎骨节的滚烫手掌——这三股力量,是惊涛骇浪中仅存的灯塔,是沉沦前最后的锚索,是向意识深渊发起的一场悲壮而精密的精神远征。
第一锚:白魇的灯塔——穿行于混沌之海的银色蛛丝。
白魇闭上双眼,将自己残存的意识凝聚成最精纯的一点。灰翳后的世界并非黑暗,而是瞬间被沈斯精神风暴的恐怖景象所吞噬、覆盖。
她看到的不是连贯的意识流,而是一片被彻底撕碎的、沸腾的混沌之海!
“噪音”的恐怖具象:
视觉:狂暴的、五颜六色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条发光的毒蛇,在虚空中疯狂扭动、撕咬。尖锐的电流嘶鸣(中枢指令干扰)具象成高频震荡的、锯齿状的透明波纹,所过之处,沈斯残存的记忆碎片像脆弱的玻璃般被震成齑粉。扭曲变形的童年实验室场景(冰冷的金属台、无影灯、探针的寒光)如同破碎的镜片,在乱流中翻滚、折射出令人心悸的片段。幽蓝的晶体符号(献祭案的映射)则像拥有生命的病毒,在意识碎片上自我复制、蔓延,散发着冰冷而贪婪的侵蚀感。
最深处,是那深渊巨树庞大无匹的虚影,它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着的黑洞,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引力,拉扯着周围的一切向它坠落、溶解!巨树的根系由无数蠕动的、半透明的Ψ符号构成,贪婪地汲取着混沌的能量。
听觉:绝非单一的噪音。是亿万种声音的扭曲融合:高频的、能刺穿耳膜的电子啸叫是主旋律;其间混杂着受害者临死前被拉长变调的凄厉哀嚎;童年指令者温和却冰冷的男声被切割成断续的、意义不明的单词碎片(“稳定…阈值…注入…”);甚至还有城市车流的模糊背景音被异化成地狱的喧嚣!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外部,而是在沈斯破碎的意识空间内部共振、放大,形成毁灭性的声波武器!
触觉/体感:白魇的精神触角仅仅是稍一接触这片混沌之海的边缘,就感到一种被亿万根冰针同时穿刺、又被投入熔炉灼烧的极端痛苦!混乱的能量乱流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试图侵蚀她的意识,将她同化为这混沌的一部分。
绝望、恐惧、被操控的愤怒、自我认知崩塌的虚无…这些属于沈斯的负面情绪如同粘稠的沥青,附着在她的精神丝线上,沉重得几乎无法拖动。
灯塔的构筑与死亡航行:
压缩与提纯:白魇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将自身本就微弱的精神力压缩再压缩,剔除所有杂质,凝聚成一道比发丝更细、却凝聚了她全部生命意志与通灵本源的纯粹银色精神丝线。这丝线散发着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暖辉光,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光,是绝对的“秩序”对“混沌”的微弱宣告。
波谷中的舞者:她深知正面抗衡这混沌风暴等于自杀。她的策略是极致入微的感知与预判。精神丝线并非直线突进,而是如同最高明的冲浪者,在狂暴的“噪音”乱流中寻找那稍纵即逝的、相对平缓的“波谷”与能量缝隙。
她的意识高度集中,精神丝线在毒蛇般的能量乱流间灵巧地转折、滑行、规避。每一次与乱流的擦肩而过,都让丝线的银光黯淡一分,白魇在现实中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次,脸色惨白如金纸,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精神力的消耗而飞速流逝,如同沙漏走到了尽头。
目标:意识深渊的沉船:她的目标清晰而绝望——穿透这片狂暴的“噪音”层(意识海洋的表层混沌),抵达相对保存完好的潜意识与深层记忆区。那里如同沉没在深渊的宝船,可能埋藏着沈斯被“灵感”天赋被动接收、却被意识主动屏蔽的关键信息碎片——关于计划中枢的频率特征、关于“灰域”的模糊空间感知、甚至是他童年被刻意封存的实验室记忆。这些碎片,是找到“灰域”、对抗计划的唯一希望。
意念的呼唤:精神丝线在艰难穿行中,持续不断地向沈斯意识的核心投射着温暖而坚定的意念脉冲,这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共鸣:“沈斯!回来!我是白魇!抓住这光!别被它们吞噬!你的故事还没写完!真相在等你!”
这呼唤如同黑暗大洋深处唯一闪烁的航标灯,微弱却执着,试图穿透层层混沌,唤醒沈斯那被风暴淹没的自我意识。
代价:灵魂的磨盘:这场穿行是真正的死亡之旅。
白魇的精神丝线数次险象环生:一次被具象化的童年探针记忆碎片贯穿,银光剧烈闪烁,她现实中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一次被幽蓝晶体符号组成的“病毒链”缠绕,丝线被疯狂侵蚀,光芒几乎熄灭,白魇的身体猛地后仰,灰翳的双眼短暂地失去了所有神采,全靠意志强撑才没有中断连接;最危险的一次,深渊巨树的引力骤然增强,丝线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拖拽向那黑暗的核心,白魇拼尽最后的力量才挣脱,代价是精神丝线被永久性地“削”去了一小段,她的灵魂仿佛缺失了一块,痛得蜷缩起来。
她感觉自己正被放在灵魂的磨盘上反复碾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第二锚:李起的科学之锚——在风暴中搭建神经方舟。
李起的世界里没有混沌的意象,只有冰冷的数据和狂暴的波形。他的战场是那块高强度聚合物面板,上面跳动的数字和曲线,是沈斯精神风暴最直接的物理映射。
他的武器是逻辑、技术和在绝境中迸发的科学狂想。他要做的,是在这片由生物电和未知能量构成的惊涛骇浪中,为白魇的灯塔搭建一个临时的、稳固的“着陆平台”,并为沈斯濒临崩溃的神经系统强行开辟一条通往平静的航道。
解读风暴密码:
屏幕上,沈斯的脑电波(EEG)图谱如同遭遇了超新星爆发:代表高度警觉和焦虑的高频β波(14-30Hz)和与意识混乱、幻觉高度相关的超高幅γ波(>30Hz)如同失控的利剑,疯狂地刺向图谱顶端,形成一片令人绝望的“尖峰海洋”。而象征深度放松和无意识状态的低频δ波(0.5-4Hz)以及放松但清醒的α波(8-13Hz)则被彻底压制到基线以下,几乎消失不见。这显示沈斯的前额叶皮层(负责理性、决策)完全过载失控,边缘系统(情绪中枢)尤其是杏仁核(恐惧中心)处于持续性、爆炸性的激活状态。
他的大脑,正在被自己的生理反应和外部干扰“烧毁”。
量子场扰动传感器的读数同样异常:在沈斯头部周围,检测到一种非自然、高度结构化、且不断变换频率的异常能量场。
这能量场的峰值与沈斯脑电波γ波爆发的峰值高度同步!李起瞳孔收缩——这就是计划中枢投射的“灵感指令”干扰源!它在物理层面上加剧了沈斯的精神风暴!
构筑方舟:
捕捉同步窗口:李起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屏幕。
当白魇的精神丝线在沈斯混乱的意识中艰难穿行,成功穿透某个稍纵即逝的“噪音波谷”时,李起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现象:沈斯狂暴的γ波群中,会短暂地(不足0.1秒!)出现一个微弱的、趋向同步化的规律峰簇!这峰簇的频率与白魇精神丝线发出的意念脉冲频率产生了极其微弱的谐波共振!
这就是白魇与沈斯深层意识建立连接的物理信号!是风暴中唯一的“灯塔信号”!
雷霆手段,精准介入:
1.“精神锚定剂”的冰封之刺:没有丝毫犹豫,李起按下了注射按钮。微型针头精准刺入沈斯颈侧静脉。那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液体——集强效GABA受体激动剂(强力抑制神经兴奋)、谷氨酸受体拮抗剂(阻断主要兴奋性神经递质)、以及根据Ψ-晶体反向工程调配的“类谐振解耦分子”——被迅速推入血液。药剂如同最冷酷的灭火剂,瞬间在神经突触的战场上展开行动:强行抑制过度活跃的神经元放电,阻断兴奋性神经递质的狂潮,那些解耦分子则如同精密的钥匙,试图干扰Ψ-晶体与沈斯神经系统的异常共振锁链。屏幕上,狂暴的β波和γ波尖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削平”高度,频率出现紊乱。这是强行“冰封”风暴,代价是可能造成神经功能的暂时性抑制甚至损伤。
2.神经调制脉冲:开辟α波港湾:几乎与注射同步,李起启动了神经电刺激模块。贴在沈斯太阳穴和后颈的柔性电极发出极其微弱(避免二次伤害)、但频率经过他精心计算的脉冲信号。这信号并非粗暴压制,而是引导与模拟——它精确地模拟出人类在深度冥想或高度专注状态下自然产生的、舒缓而稳定的低频α波节律(9-11Hz)。这脉冲如同在狂暴的γ波海洋中,用声呐强行探测并稳定出一片相对平静的“港湾”,为白魇的精神丝线提供一个可以“停泊”并深入引导的稳定基点。李起的手指在触控屏上飞速滑动,根据实时脑波反馈,不断微调着脉冲的频率、波形和强度,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操纵着一艘脆弱小艇的舵轮。
3.能量阻尼场:无形的护盾:量子场扰动传感器功率被推至极限。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散热口喷出灼热的气流。一个肉眼不可见、但仪器可探测的微弱能量阻尼在沈斯头部周围形成。这个场并非坚不可摧的盾牌,更像是一张不断波动、试图吸收和散射外部异常能量干扰的“滤网”。它艰难地削弱着那来自计划中枢的结构化干扰场,减轻其对沈斯大脑的直接冲击。屏幕上,外部能量场的读数出现了微小的、不稳定的下降波动。李起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解,如同在洪水前垒起一道沙堤。
精神锚定剂”虽然暂时压制了风暴,但也让沈斯代表意识活力的脑波活动整体显著降低。他身体的颤抖幅度变小了,但眼神中的空洞感加剧,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药物强行“冻结”了。李起清楚,这种强力抑制不能持久,否则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而神经脉冲的引导需要极致精准,强度稍低,无法在风暴中开辟稳定港湾;强度稍高,则可能引发新的神经风暴或造成物理性损伤。
设备因为持续高负荷运行,发出过热的警告蜂鸣,触控屏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静电火花。李起的手稳如磐石,但额头的汗水不断滴落,在聚合物面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另外阻尼场在异常能量干扰的持续冲击下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传感器读数剧烈跳动,随时可能崩溃失效。
一旦场崩溃,外部干扰将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李起分出一部分精力,不断手动调整着场的参数和频率,试图找到干扰源的“共振弱点”,进行最有限的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