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魇在符号前站定,距离镜面只有一步之遥。镜中映照出她和陈乔并肩而立的倒影,但倒影的面容在无数其他镜面的反射干扰下,显得破碎而模糊,仿佛有无数个她们重叠在一起,表情各异。
白魇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缓慢地呼吸,试图将自己调整到最敏锐的感知状态。然而,当她的精神力如触须般探向镜面时,异变陡生!
不是主动感知,而是被强行拖拽!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镜面上那冰凉、粘稠的红色涂料边缘时——
轰!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精神洪流,如同决堤的污水,顺着她探出的精神力触须,狂暴地反向冲刷进她的意识!镜厅内所有的光线瞬间在她紧闭的眼睑内扭曲、旋转!无数破碎的影像碎片如同高速旋转的玻璃渣,疯狂切割着她的思维!
影像一:不再是单一的视角!她同时“看”到了无数个扭曲变形的倒影!有周明远穿着病号服、面容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有她自己此刻紧闭双眼、脸色惨白的模样;甚至还有沈斯刚才抱头痛苦呻吟的身影!但这些倒影都像是被扔进了哈哈镜的漩涡,拉长、压扁、撕裂、重组!它们相互重叠、穿透,分不清彼此,每一个倒影的眼睛都空洞地睁开,里面映照出更多的、无穷无尽的扭曲倒影!仿佛坠入了一个由绝望和疯狂构成的、永无止境的镜中地狱!
影像二:强烈的被窥视感瞬间暴涨到极致!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无数道冰冷、毫无感情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针尖,从四面八方、从每一面镜子的深处、甚至从那些血红符号的线条里穿刺而来!这些视线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位,而是弥漫在整个空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它们冷漠地扫描着现场的一切——周明远的尸体、忙碌的技术人员、陈乔警惕的脸、以及她自己这具正在被精神洪流冲击的躯体!这种感觉不再是“可能被监视”,而是确定无疑地、全方位地、正在被实时观察着!仿佛他们所有人,连同这个死亡现场,都只是显微镜载玻片上被观察的标本!
感知混合:视觉的扭曲、被窥视的冰冷压力,与镜厅里真实的甜腻涂料味、血腥味、以及那股被白魇称为“指令流”的冰冷程序感,彻底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摧毁理智的混沌漩涡!她感到自己的精神边界正在被粗暴地撕裂,意识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般疯狂旋转、撞击!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白魇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她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触电般想要抽回手指,但指尖却像被无形的胶水粘在了镜面上那冰冷粘稠的涂料边缘!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濒死的灰败。
她的精神力如同被点燃的引线,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燃烧!
“白魇!”陈乔大惊失色,立刻伸手想要强行将她拉开。
“别……碰我!”白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变形。
她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她的视线没有焦点,直直地穿透面前的镜子和符号,投向某个虚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深处”。
“后……后面!”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另一只剧烈颤抖的手,指尖死死地指向他们面前这面巨大的落地镜!指向镜面本身!“空洞……不是墙……是……空间……裂缝!门……开了缝!风……冷的……带着……视线……涌出来!很多……很多双……眼睛!在……看着!记录!在……那里!网……的中心……有东西……连过来了!”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痉挛,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电流冲击。
“快!把她拉开!”陈乔再也顾不得白魇的警告,厉声喝道,同时自己伸手抓住白魇的肩膀用力向后拽!旁边的技术人员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帮忙。
就在陈乔的手指接触到白魇肩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带着强烈“非人”恶意的触感顺着指尖猛地窜了上来!那感觉稍纵即逝,却让她头皮瞬间炸开,汗毛倒竖!
三人合力,终于将白魇从镜面“粘附”的状态下强行拉开,白魇如同虚脱般软倒,被陈乔和技术人员架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眼神涣散,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显然精神力透支到了极限。
“带她出去!立刻!给她水,保持通风,通知随队医生准备!”陈乔急促地命令,心有余悸地看着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面上,那个血红的螺旋三角符号在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不祥的微光。白魇感知到的“空洞”和“无数眼睛”,虽然无法用物理手段证实,但刚才那股冰冷的触感和白魇真实的濒临崩溃,都让陈乔无比确信——这个现场,被某种更高维度的、非物理的恶意所污染和监视着!
技术人员迅速将虚弱不堪的白魇搀扶出去。陈乔独自站在巨大的血色符号前,凝视着镜中自己同样凝重而警惕的倒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勘察设备运转的低微嗡鸣。她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陷阱的中心,无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而丝线的尽头,隐藏在浓雾之中。
SCTU临时办公室。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窗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沈斯被安置在办公室角落一张临时行军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他闭着眼睛,但眼睑下的眼球在剧烈地转动,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陈乔安排的一名女警守在旁边,担忧地看着他。
虽然离开了镜厅那直接的精神污染源,但被强行唤醒的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他混乱的意识里翻腾、撕咬。
记忆碎片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清晰的、多感官的闪回,如同破碎的电影胶片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一个巨大、空旷、冰冷得让人牙齿打颤的房间。墙壁、天花板都是刺眼的、毫无生气的白色。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血腥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金属和化学制剂的味道。
他的身体被冰冷、坚硬、带有皮革扣带的束缚带死死地固定在同样冰冷的金属台上。手腕、脚踝、甚至胸口都被勒紧,动弹不得。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物渗入骨髓。一只戴着冰凉橡胶手套的手粗暴地按住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闪烁着寒光的金属器械,形状介于注射器和探针之间,尖端带着细微的嗡鸣,正缓缓靠近他的太阳穴……皮肤传来被冰冷金属触碰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的视野被上方巨大、刺眼、毫无温度的无影灯完全占据。那光芒白得炫目,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眼睛,让人头晕目眩,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在刺眼的光晕边缘,几个穿着白色大褂、戴着口罩和护目镜、面目完全模糊不清的人影在晃动、交谈。他们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静和疏离,像是在操作仪器,而不是面对一个活生生的、恐惧到极致的孩子。
另外,除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呜咽,环境中充斥着单调、规律的仪器蜂鸣声(滴……滴……滴……),冰冷电子设备的运行声,还有那些白大褂模糊不清的、毫无起伏的交谈片段:
“……P-01受体反应稳定……”
“……α波段活跃度提升……注入‘催化剂’……”
“……观察‘灵感’涌现阈值……”
一个相对温和,却带着绝对掌控感和非人疏离感的男声重复着,如同魔咒:“P-01,放松……接受馈赠……打开你的‘门’……让‘灵感’流淌……这是进化……”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恐惧,无助!被当成实验品的屈辱!以及对那温和男声背后冷酷本质的、源自本能的憎恨!
“不……放开我!我不是P-01!我不是!”沈斯猛地从行军床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他双眼圆睁,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布满血丝,茫然地瞪着前方办公室空白的墙壁,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无影灯的炫光和白大褂的鬼影。
他剧烈地喘息着,双手紧紧抓住薄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如同筛糠般颤抖。
“沈先生!沈先生!冷静!你在SCTU办公室!安全了!”守在一旁的女警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试图安抚。
沈斯猛地转过头,眼神聚焦在女警脸上,几秒钟后才从梦魇般的闪回中艰难地挣脱出来。现实的景象——简陋的办公室、担忧的女警、窗外城市的轮廓——一点点挤占了意识中那恐怖的白色房间。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毯子上。
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颓然地靠回床头,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水……”他声音嘶哑地挤出这个字。
女警连忙递过水杯,沈斯颤抖着手接过,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些喉咙里残留的消毒水幻觉。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被束缚的触感,依旧清晰地烙印在神经末梢。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闪回的每一个细节。
P-01……这个编号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馈赠……门……灵感……进化……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真相——他视为天赋、视为诅咒的“灵感”,很可能并非天生,而是被植入、被催化、被强行打开的“门”!是那个“普罗米修斯计划”的产物!他的大脑,就是那个计划的实验场!
恐惧之后,是滔天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亵渎的恶心感。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他不能被动承受了!他必须反击!他必须弄清楚自己脑子里到底被放了什么!那些闪回,那些灵感碎片,那些噪音…它们不是垃圾,它们是线索!是敌人留下的痕迹!
“纸……笔……”沈斯声音沙哑但坚定地对女警说。
女警立刻找来笔记本和笔,沈斯接过,手指因为残留的痉挛还有些不听使唤,但他咬着牙,强迫自己稳定下来。他翻开本子,在第一页重重写下标题:《意识碎片记录-沈斯》。
他开始以从未有过的严谨和系统,记录下刚刚经历的闪回:
时间:静心苑镜厅现场触发后,约1小时。
触发点:浓烈红色涂料气味 刺眼镜面反光 束缚感联想(病号服) 核心符号视觉冲击。
内容(感官细节):
视觉:白色房间,无影灯(强光炫目刺痛),模糊白大褂人影(≥3人),金属束缚台,注射器/探针状器械(尖端嗡鸣,寒光)。
听觉:仪器蜂鸣(规律滴声),设备运行声,对话片段(P-01,受体,催化剂,α波段,灵感阈值),温和男声指令(“放松,接受馈赠,打开门,灵感流淌,进化”)。
嗅觉:浓烈消毒水 铁锈味(血?) 冰冷金属/化学剂味。
触觉:冰冷金属台,皮革束缚带勒紧手腕/脚踝/胸口,橡胶手套触感(按住额头),冰冷金属器械触碰太阳穴(剧痛/恐惧)。
本体感:被绝对束缚,无法动弹。
情绪:极致恐惧、无助、被操控的愤怒、对温和男声的憎恨。
关键信息提炼:
1.身份标识:P-01(极可能是实验体编号)。
2.地点特征:专业实验室环境(无菌,设备先进)。
3.操作目的:催化“灵感”产生(“打开门”,“让灵感流淌”),观察阈值。
4.手段:可能涉及神经刺激(“注入催化剂”),脑波监测(“α波段”)。
5.核心人物:温和指令男声(关键操控者/研究员)。
6.自我认知:“灵感”为人工催化产物,非天生。
后续行动:系统记录所有灵感碎片/梦境/闪回,标注触发点、时间、内容,尝试寻找规律,识别“非我”的思维入侵痕迹。反向追踪“噪音”来源。
他写得飞快,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每一次回忆都带来一阵心悸和恶心,但他强迫自己面对。这不再是被动承受的噩梦,这是主动挖掘的战场!他的大脑,就是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