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只觉得一股邪火混杂着刺骨的冰寒在胸腔里翻腾!血色回响案(林薇)的阴影尚未散去,荒野献祭案(赵铭)的冰寒还在法医中心弥漫,现在,又一场模仿沈斯小说的杀戮,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上演!凶手在用最嚣张的方式,嘲弄警方的无能!践踏城市的秩序!
“立刻封锁整个中央枢纽站!所有出入口!只进不出!调取站内所有监控录像!尤其是三号站台7:30-7:40时段所有角度!”陈乔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断了现场的嘈杂,“技术科!重点排查死者颈后针孔周围及死者衣物上是否有金属微粒、纤维残留!痕检!以尸体为中心,地毯式搜索!找针!找发射装置!找任何可疑物品!王队!排查死者张涛的社会关系、近期交易、有无异常!特别是与沈斯及其作品的关联!”
命令如同连珠炮般下达,整个地铁站瞬间被更彻底的紧张和肃杀笼罩。列车停运,广播里循环播放着紧急通知和道歉。数千名被滞留的乘客怨声载道,恐慌和不满在压抑的空间里发酵。
陈乔强迫自己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她走到相对僻静的站台控制室,调取了《午夜深渊》电子版,快速翻到那个经典的“地铁毒针刺杀”章节。文字描述清晰:延时发射装置、利用通风口格栅隐藏、磁力触发、特定气流震动频率……
“查通风口!”陈乔立刻通过对讲机下令,“三号站台,死者倒地点位上方及附近所有通风口格栅!重点检查内部是否有安装痕迹、磁铁残留、或微量生物物证!”
然而,反馈很快传来,冰冷而令人失望:“陈队!死者上方及附近五个通风口格栅全部检查完毕!内部积灰均匀,无近期拆卸或安装痕迹!未发现磁铁、装置残留或异常生物物证!”
“地面搜索完毕!未发现毒针或类似发射装置!连根大头针都没找到!”
“死者衣物初步检查,除颈后针孔,无其他破损或附着异常纤维、粉末!”
没有装置?!
陈乔的心猛地一沉!这和小说描述不符!小说中凶手依赖的是精巧的延时物理装置!而现场……凶手是如何在如此拥挤混乱的环境下,精准地将毒针刺入张涛颈后那极其隐蔽的位置,然后瞬间消失无踪的?手动注射?在众目睽睽之下?这难度和风险比使用装置高了何止十倍!模仿者为什么不按“剧本”来?
“时间差!”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陈乔的脑海!她立刻查看警务通上的出版记录:《午夜深渊》出版于三个月前!而模仿案发生在今天!中间隔了整整三个月!
模仿者没有在小说出版后立刻动手,而是等了三个月!为什么?是当时不具备条件?还是在……预习?利用这三个月时间,研究透了小说诡计,然后进行了“优化”升级?将复杂的物理延时装置,简化、改进成了更隐蔽、更直接、也更难追踪的手动注射?
这个推论让陈乔脊背发凉,凶手不仅模仿,还在学习!在进化!从林薇案的“差异”(毒杀方式、凶器不同),到赵铭案的“思维窃取与尖端技术展示”,再到本案的“优化模仿”……凶手的行动模式在变化,在升级!他(或他们)像一块冰冷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沈斯的“灵感”和警方的反应,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策略!
技术科老吴急匆匆地走过来,脸色难看:“陈队,监控……情况很糟,三号站台这个位置,正好处于三个主要摄像头的交叉盲区!加上当时人流量太大,完全遮挡!我们只拍到了死者倒地前后的混乱画面,之前他行走路径和可能的接触者……全是背影和人墙!根本看不清!而且……”他压低声音,“凶手如果选择手动注射,动作可以非常快且隐蔽,在拥挤人群中,用身体遮挡,半秒钟就足够了!针头可能极其微小,注射完随手丢弃或带走,根本无从找起!”
常规手段再次失效!监控盲区,人群掩护,手法升级,物证缺失……凶手如同一个精通环境利用和心理操控的幽灵,在钢铁丛林中完成了又一次完美的暗杀!
陈乔走到站台边缘,隔着屏蔽门看着幽深的隧道。列车的灯光早已消失,只留下冰冷的铁轨延伸向黑暗。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三天期限如同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张局咆哮的面容,舆论沸腾的压力,还有那隐藏在暗处、如同附骨之疽的模仿者…所有的重压在这一刻几乎要将她压垮。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李起。
“陈队,”李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张涛的初步毒化结果出来了。不是氰化物。是一种极其罕见、作用迅猛的河豚毒素(TTX)衍生物,经过高度提纯和修饰,毒性是原毒素的数倍,起效时间缩短至数秒,主要作用于神经轴突,阻断钠离子通道,导致呼吸肌麻痹和快速死亡,微量即可致死,现场残留的杏仁苦味可能是其分解产物或添加的伪装剂。”
河豚毒素衍生物?陈乔的心猛地一揪!这东西比氰化物更难获取,需要专业的生物化学知识和技术!
“另外,”李起的声音顿了顿,“在死者颈后针孔周围提取的微量皮肤擦拭物中,除了微量的毒素残留,还检测到极其微量的……工业级硅油残留,纯度极高,常用于精密仪器润滑或……皮下注射针头的特殊涂层,以减少穿刺阻力和疼痛感,并防止组织液反流堵塞针管。”
工业硅油?精密涂层?这又是属于凶手的“签名”!指向其可能具备的精密加工或医疗器械背景!
“还有,”李起的下一句话,让陈乔如坠冰窟,“在张涛西装内侧口袋的衬里缝隙里,发现了一粒……极其微小的、银白色反光粉末。成分……初步目视和快速能谱扫描,高度疑似物证A-03和赵铭袖口发现的同种金属抛光微粒!氧化铝基,含铬、钇,有机硅涂层!”
轰!
陈乔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又是它!那该死的、如同诅咒般的金属抛光微粒!它再一次出现了!出现在第三起模仿案死者身上!
血色回响(林薇)!荒野献祭(赵铭)!站台魅影(张涛)!
三个案件!三个受害者!三种截然不同的手法(艺术模仿、冷冻仪式、精密毒杀)!却被同一种冰冷的、来自高端精密制造业的金属微粒,死死地串联在了一起!
这微粒,不再是偶然的痕迹!它是凶手无法摆脱的、如同DNA般的独特标记!是钉死这三起案件同源性的铁证!它冷酷地宣告:这一切的背后,是同一个幽灵!同一个组织!在利用沈斯的“灵感”,执行着一场场血腥的、不断升级的“技术展示”和“社会实验”!
“李法医……微粒……确认了吗?”陈乔的声音干涩无比。
“需要更精确的比对,但所有特征高度吻合。可能性超过90%。”李起的声音带着法医特有的严谨下的沉重,“另外,陈队,沈斯那边……”
“沈斯怎么了?”陈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安全屋出事了?
“安全屋监控和看守报告,沈斯在张涛案发时间点(约7:38),处于深度睡眠状态,生理指标平稳,无异常举动。”李起的话让陈乔稍松一口气,但下一句却让她如遭雷击,“但是,就在十分钟前,他突然惊醒,状态极度惊恐,用指甲在安全屋墙壁上……刻下了几个词。”
“什么词?”陈乔几乎屏住了呼吸。
“‘镜中的声音……溶解的倒影……玻璃的囚笼……’”李起一字一顿地复述。
镜中的声音?溶解的倒影?玻璃的囚笼?
这几个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陈乔的心脏。它们与张涛地铁站被毒杀有何关联?是沈斯再次被“窃取”的构思?还是他感知到了什么?
张涛……金融分析师……死于地铁站……穿着西装……周围是……玻璃屏蔽门?广告灯箱的玻璃?很多玻璃……“玻璃的囚笼”?“溶解的倒影”?难道……沈斯这破碎的呓语,指向的是……下一个目标?或者,是对张涛之死的某种扭曲映射?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浸透了陈乔的四肢百骸,凶手还在行动!沈斯脑海中的“灵感”碎片还在被窃取!下一个受害者……可能已经在倒计时!
她猛地转身,目光穿过混乱的站台,投向城市深处。常规刑侦的网,在这幽灵般的对手面前,千疮百孔。技术分析需要时间,而时间,正是他们最缺的奢侈品!沈斯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词语,如同来自地狱的密码,却无人能解!
不能再犹豫了!
她拿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拨通了那个她早已输入却迟迟未拨出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单调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几秒后,电话接通。一个沉静得近乎虚无、仿佛来自遥远虚空的女性声音传来,没有问候,没有疑问,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说吧。”
“白魇女士,”陈乔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清晰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和警衔,“我需要你的帮助,立刻。地点:中央枢纽地铁站,三号站台。代价……深海黑玉、高原骑士25年、1950年老地图,已备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得陈乔几乎喘不过气,她能感觉到,一双仿佛能穿透时空的、冰冷的眼睛,正隔着电波“注视”着她。
“一小时后。”白魇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陈乔握着发出忙音的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着站台上张涛尸体被盖上白布抬走留下的那摊刺目的呕吐物痕迹,看着周围惊魂未定、议论纷纷的人群,看着穹顶下那些冰冷闪烁的监控探头。
站台的魅影已经消失,但它留下的死亡阴影和那如影随形的金属微粒,却如同跗骨之蛆。而她现在,将所有的筹码,押在了一双能看到“无形之网”的眼睛上。
一小时后,那个来自“听雨巷”深处的通灵者,将踏入这片由钢铁、玻璃、鲜血和未知恐惧构成的现代迷宫。
她能带来穿透迷雾的光,还是……将所有人拖入更深的、无法理解的黑暗?陈乔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荆棘的稻草。
……
市局刑侦支队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是张局长那如同暴风雨前夜般压抑窒息的沉默;门外走廊里,隐约传来警员急促的脚步声、电话铃声、还有压低却难掩焦躁的讨论声——“微粒又出现了?”“张涛案一点头绪都没……”“沈斯那疯子又在墙上刻字了?”——这些声音像细密的针,不断扎在陈乔紧绷的神经上。
她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充斥着警局特有的消毒水、汗味和焦虑混合的气息。
掌心一片湿冷,残留着与张局长那只布满老茧、沉重如铁的手短暂交握时的触感,以及对方眼中那混合着巨大压力、不信任和一丝“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妥协。
代价巨大,她几乎赌上了自己作为刑警的声誉、前途,甚至父亲留下的那枚警徽所象征的职业信仰。
她睁开眼,眼神疲惫却锐利依旧,大步走向走廊尽头那间相对僻静的档案资料室。
反锁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惨白的灯光下,空气中漂浮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她走到最里侧那个标记着“Z -特殊顾问及非传统线索”的档案柜前。柜子表面落满灰尘,显然久未开启。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生涩的“咔哒”声。柜门拉开,一股更浓郁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在一排排颜色暗淡、标签模糊的档案夹中,她精准地抽出了那个格外单薄、标签上只写着“BAI Y”的牛皮纸档案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