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照明弹光焰尚未熄灭,陈启铭的手已摸到水壶电台的开关。指示灯依旧亮着,绿得稳定,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他迅速拧开盖子,将内部线路接口重新压紧——刚才那一阵炮击震松了焊点。信号恢复的瞬间,他对着麦克风低喝:“B7东侧沟壑,三十秒内接‘火蛇’预案,重复,三十秒。”
沟壑另一端,赵鸿志正把第二具火箭筒从麻布袋中抽出。金属筒身在照明弹余光下泛着冷灰,尾部刻着一串数字:07-227。他没解释,只把发射架卡进炸塌的碉堡石缝,用扳手拧紧固定螺栓。身旁两名战士蹲伏着,一人抱弹,一人持测距仪,呼吸压得极低。
“三点钟方向,装甲车引擎盖冒烟的位置,”赵鸿志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远处传来的日军集结号,“那是散热口,也是油路集中区。打穿它,整辆车都会烧起来。”
一名老兵皱眉:“就这铁管子?能打得准?咱们机枪都压不住他们冲锋。”
赵鸿志没回头,只将测距仪交到他手里:“你来测,我来打。你不信它,总得信你自己的眼睛。”
陈启铭在掩体缺口处举起望远镜。日军第五轮冲锋的队列正从烟尘中浮现,比前四次更密集,步伐更急。那辆装甲指挥车果然前移了,履带碾过尸体,停在距离我方阵地两百五十米处,炮塔缓缓转向B7区段。
“机枪组,右翼压制。”他挥动信号旗,红旗三摆,白旗斜划。北侧两挺机枪立即调转枪口,子弹呈扇形扫向日军右翼步兵群。爆炸点接连腾起,敌军阵型出现短暂迟滞,装甲车炮塔随之微调,正对火力来源。
就是现在。
赵鸿志深吸一口气,右眼贴紧瞄准具。十字线稳稳套住引擎舱散热格栅。他拇指拨开保险,食指缓缓施压。
轰——!
火箭弹拖着赤红尾焰撕裂空气,飞行轨迹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灼目红线。命中瞬间,装甲车前部猛然炸开火球,油箱连锁引爆,整辆车如被巨锤砸中,向后掀滑数米,履带断裂,炮塔歪斜。冲击波将周围十余名日军掀翻在地,有人挣扎着爬起,随即被飞溅的金属碎片割断颈动脉,扑倒在焦黑的泥土上。
战壕里一片死寂,连伤员都忘了呻吟。
三秒后,不知谁喊了一声:“打中了!”
赵鸿志没动,迅速装填第二发弹。他盯着那辆燃烧的装甲车残骸,确认没有二次爆炸可能,才低声对身边战士说:“记下落点,方位角二一七,距离二百四十八米。下次校准提前两密位。”
陈启铭立即下令:“旗语传令,迫击炮组覆盖其后方集结地,压制增援。”
信号旗再次挥动,北翼炮位迅速调整角度。两枚迫击炮弹呼啸而出,在敌军后续梯队中炸开,泥石翻飞。日军冲锋节奏彻底被打乱,指挥系统陷入短暂混乱,原本整齐的队形开始散乱,有人后退,有人原地卧倒。
张猛从掩体后挣扎起身,左臂缠着的布条已被血浸透大半。他一把抓过身边战士的步枪,却发现弹匣已空。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赵鸿志刚架好的火箭筒支架上。
他走过去,从怀里撕下一块染血的布条,绑在支架顶端。布条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像一面残破的战旗。
“老子的刀不在手,”他声音沙哑,“但这东西,现在归我指挥。”
陈启铭快步走来:“你要带人反击?”
“不止。”张猛咬牙,“夺回前两段战壕。他们现在没头没脑,正是机会。”
“火箭筒只剩四发弹。”
“够了。”张猛指向日军残存的两处机枪掩体,“先轰掉那个靠左的,再压中间冲锋队列。我们趁炸点冲出去。”
陈启铭沉默两秒,点头:“我指挥火力掩护,你带队。但只许打一次反击,不许恋战。”
“我还没死。”张猛咧嘴,血从嘴角渗出。
赵鸿志已装填完毕,迅速校准。他盯着左翼机枪掩体的射击孔,等日军一挺机枪因换弹间隙暴露枪管,立即击发。
第二发火箭弹呼啸而出,精准命中掩体正面。砖石炸裂,机枪连同射手被掀出掩体,残骸飞出数米。紧接着,第三发弹射向日军冲锋队列中央,爆炸气浪将十余人掀翻,队形彻底断裂。
“上!”张猛低吼,抓起一支步枪,率先跃出战壕。
突击队紧随其后,手榴弹接连投出,在残存敌军中炸开血花。一名日军机枪手刚从侧翼探头,被我方狙击手一枪击毙。张猛冲在最前,左臂因剧烈动作再度撕裂,但他全然不顾,一脚踹开战壕入口的沙袋,跃入第一段失守阵地。
两名日军士兵举枪迎击,张猛侧身避过刺刀,反手用枪托猛砸一人面部,另一枪从侧翼扫来,将其击毙。他喘着粗气,靠在战壕壁上,伸手摸向腰间——刀不在,只有一把空枪套。
“弹药!”他吼。
一名战士爬上来,递过一匣子弹和两枚手榴弹。张猛迅速换弹,刚抬头,一名日军从残破掩体后扑出,举枪欲刺。他来不及瞄准,抬手将手榴弹掷出。对方下意识后退,手榴弹在战壕拐角爆炸,碎石与血雾同时腾起。
第二段战壕很快被控制。通讯员王五在清理尸体时,从一名日军军官的衣袋中摸出半张烧焦的纸片。他展开一看,皱眉递给了陈启铭。
图纸上是某种反装甲武器的剖面结构,标注为日文,但整体布局与赵鸿志的火箭筒惊人相似:发射筒、推进药室、尾翼稳定装置,甚至连点火电路的位置都几乎一致。
陈启铭盯着图纸,没说话,只将它折好塞进胸前口袋。
赵鸿志此时正蹲在火箭筒旁,拆卸第三发弹的引信。他发现推进药管有轻微变形,立即用随身小锤轻轻敲正。一名年轻战士蹲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每一个动作。
“这东西……真能打穿坦克?”战士问。
“现在还不能。”赵鸿志拧紧固定环,“但下次,能打得更远,更准。”
那战士默默点头,趁人不备,将一枚未燃尽的推进药管残片悄悄塞进衣袋。
陈启铭走过来,拍了拍赵鸿志的肩:“还能打几发?”
“两发。”赵鸿志抬头,“但得换个位置。敌人已经知道这里有个发射点,炮火随时会来。”
话音未落,远处日军阵地方向传来引擎轰鸣。一辆轻型坦克正从侧翼绕出,炮管缓缓转向B7区段。
“来了。”陈启铭眯眼。
赵鸿志迅速收起工具,扛起火箭筒:“换位到北沟,那里有残墙遮挡。”
张猛此时被两名战士强行拖回掩体。卫生员刚要为他重新包扎,他却一把推开,抓起信号旗,踉跄着爬上一处高坎。
他举起旗子,红旗斜举,白旗垂放——这是“目标锁定,准备射击”的暗号。
赵鸿志在北沟架好发射筒,透过瞄准具,看见坦克炮塔正在旋转,炮口对准B7主掩体。
他屏息,校准,击发。
第四发火箭弹拖着尾焰飞出,直扑坦克前装甲。撞击瞬间,金属碎屑四溅,但未击穿,只在装甲上炸出一个凹坑。坦克微微一顿,炮塔继续转动。
“没打穿!”战士惊呼。
赵鸿志迅速装填最后一发弹。他的手很稳,呼吸均匀。
“这次,打履带。”
坦克履带在瞄准具十字线中缓缓移动。他等待最佳角度,食指压下扳机。
轰!
火箭弹命中右前履带,爆炸气浪将整条履带撕裂。坦克瞬间失控,前倾卡在弹坑边缘,炮塔无法转动。
战壕里爆发出一阵低吼。
张猛站在高坎上,手中信号旗缓缓放下。他望着那辆瘫痪的坦克,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要笑,却突然呛出一口血。
他抬手抹去,将染血的旗子紧紧攥在手中。
赵鸿志收起火箭筒,低头检查尾部刻痕检测到敏感内容,请修改后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