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雾底部的银光还在跳动,像是无数细小的刀片在空气中翻转。陈启铭的指尖抵在望远镜边缘,指节发白。他没有再看那片毒云,而是转向赵鸿志:“那些反射板,能烧吗?”
赵鸿志蹲在掩体口,手里捏着一片刚缴获的金属残片,边缘薄得能透光。“铝制,表面做了反光涂层。遇高温会变形,一旦扭曲,气流引导就失效。”
“那我们就让它烧。”
李叔从通信槽爬上来,无线电天线缠在臂上。“敌后无线电信号没断,他们在实时调整角度。”
陈启铭点头,目光扫过阵地后方堆放的烟雾弹箱。“把所有烟雾弹集中,改装延时引信,分三组埋到北坡凹槽带。”他抬手划出一条线,“不是对着毒气打,是打在它底下。风道会把烟往上推,乱流一起,他们的反射系统就得失灵。”
赵鸿志立刻起身:“我带人去改引信,用雷管残片做触发头,能延后八到十二秒。”
“快。”陈启铭说完,转身抓起旗语杆,打出一组密令。旗面翻动,前沿各火力点的战士开始悄然移动。
王根生背着两枚烟雾弹,贴着坡面匍匐前进。他的防毒面具滤罐已经泛黑,呼吸声粗重。爬到预定位置时,他用刺刀挖坑,动作尽量放轻。土层刚翻开,指尖触到一块冰冷的金属——半截断裂的支架插在泥里,顶端连着一片扭曲的反光板。
他没多看,迅速将烟雾弹埋入,引信朝下,再覆上湿土。完成一处,他打出手势,身后两人立即向前挪动。
陈启铭在观测位紧盯北坡。九点五十三分,第一枚烟雾弹准时引爆。灰白色烟柱从凹槽底部冲出,顺着天然风道斜斜上涌,撞入毒气云底层。气流瞬间紊乱,黄雾翻滚,底部的银光开始闪烁不定。
“第二组!”陈启铭下令。
第二枚烟雾弹在三十秒后起爆,位置更靠前。两股人工烟幕交汇,形成一道横向烟墙,强行截断毒气云的推进轴线。原本整齐的毒雾前端开始撕裂,部分区域停滞,部分被乱流卷向侧坡。
“他们乱了。”李叔盯着敌方山脊,“信号频率变了,像是在紧急校准。”
陈启铭没回应。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喷火器准备好了。”赵鸿志从后方跑来,身后跟着四名战士,每人肩扛一支改装喷火器。燃料罐用废旧油桶焊接而成,管路缠着麻布,防止漏油。
“只能烧三轮。”赵鸿志说,“酒精混得太急,火焰温度够,但撑不住太久。”
“三轮够了。”陈启铭看向张猛,“你带人去?”
张猛已经披上浸湿的棉被,头戴双层滤芯面具,手里握着喷火器。“我带三个,走Z字路线,不碰地上的毒痕。”
“点火距离不许低于十米。”赵鸿志强调,“火焰不能扫地,否则毒剂会汽化反弹。”
张猛点头,挥手示意三人跟上。
四人从侧翼低洼带出发,贴着岩壁前进。毒气残雾贴地流动,像一层缓慢爬行的油。他们每一步都踩在干土上,避开所有潮湿区域。行至距最近一枚未爆毒气弹二十米处,张猛抬手,队伍停下。
“两人掩护,两人上。”他下令。
两名战士架起喷火器,调整角度。赵鸿志在后方用旗语发出点火信号。
火舌喷出,呈扇形覆盖目标区域。高温瞬间包裹毒气弹,金属外壳在烈焰中扭曲、发红,最终熔出一个缺口。没有爆炸,只有毒剂在火焰中汽化、分解,化作一股黑烟升空。
“第一枚完成!”通讯员回传。
第二枚位于铁丝网边缘,地势更开阔。三人推进途中,一名战士脚下一滑,膝盖擦过一片湿土。他立刻停住,同伴迅速用湿布覆盖那片区域,防止毒剂挥发。
点火时,风向微变,火焰偏移。赵鸿志在后方大喊:“压低角度!集中一点!”
喷嘴调整,火流重新聚焦。十秒后,第二枚毒气弹熔毁。
第三枚最远,藏在一处塌陷的掩体旁。张猛亲自上前,蹲在十米外,瞄准弹体中部。火舌喷出,金属壳迅速发红,但就在即将熔穿时,燃料罐压力骤降,火焰突然减弱。
“换人!”张猛吼。
第二名战士接替,重新点火。这一次,火焰持续了十二秒,彻底焚毁弹体。
“全部清除。”赵鸿志记录下时间,“未发生二次扩散。”
陈启铭站在观测位,望远镜中,毒气云已失去方向性,前端分裂成三股,各自飘散。敌方山脊的信号灯不再闪烁,无线电也陷入沉默。
他摘下防毒面具,放在石台上。面具内壁凝着水珠,镜片边缘有轻微腐蚀痕迹。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焦土味,但不再刺喉。
三分钟后,他仍无不适。
“摘面具。”他下令,“轮流换气,保持警戒。”
各连陆续回传确认。战士们小心翼翼取下滤芯发黑的面具,试探性呼吸。有人咳嗽,但无人倒下。
赵鸿志带人用试纸检测空气,取样点覆盖主阵地、饮水区、撤离通道。最后一份结果显示,氯化苦浓度已降至安全线以下。
“可以恢复常规防护。”他向陈启铭汇报。
李叔接通无线电,向各连通报:“毒气威胁解除,转入二级戒备。”
阵地开始清理。卫生员回收废弃滤芯,战士们挖掘深坑掩埋毒气弹残骸。张猛在焚毁点附近捡起一块未完全熔化的金属壳,上面刻着“TK-9改”字样。
他带回指挥所,递给赵鸿志。
赵鸿志翻看那本缴获的笔记本,对照编号。陈启铭站在一旁,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这个‘改’字,不是日军常规标注。”赵鸿志说,“他们通常用‘型’或‘式’。这更像是……内部试验代号。”
陈启铭接过残片,放入衣袋。
“他们用反射板控气流,用延时毒弹,还改了配方。”他看向敌方山脊,“不是单纯进攻,是在测试整套系统。”
“谁会提供这种数据?”赵鸿志低声问。
陈启铭没答。他走向前沿,李叔跟上。
北坡的烟雾已散,地面留下几道焦黑痕迹。那些断裂的反射支架东倒西歪,像是被强行拆除后遗弃的残骸。陈启铭蹲下,拾起一片,铝片边缘有锯齿状切口,不像是战斗破坏,更像是……人为拆卸。
“有人不想让他们成功。”李叔说。
“或者,”陈启铭站起身,“有人想让我们知道,这东西是从内部流出去的。”
他望向山脊背面,那里有一条隐蔽的补给道,通向后方据点。早上张猛曾报告,敌方车辆未携带防毒装备。
“他们自己都不防。”李叔说,“说明毒气只针对我们。”
陈启铭手指摩挲着衣袋里的金属残片,边缘锋利,划过掌心。
“那就让他们看看,”他说,“用我们的东西对付我们,代价是什么。”
他转身走向指挥所,脚步未停。
赵鸿志在武器整备点清点剩余喷火器,燃料罐只剩两箱,管路有三处裂缝。他拿起焊枪,准备修补。
李叔在通信槽内检查线路,发现一段被毒气腐蚀的接头已更换,新线缆接得牢固。
张猛坐在掩体口,擦拭大刀。刀刃上有干涸的血迹,也有焦黑的金属碎屑。
陈启铭站在地图前,手指点在东侧矿道位置。那条废弃通道,原本是战术迂回路线,现在,或许能成为反击的入口。
他抬头,对李叔说:“把TK-9改的残片,送去后方化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