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biquge.xin

北风停了。哨兵王五仰头望着天空,嘴唇微动,正要说出什么,远处山脊的炮管轮廓突然一颤。

第一发炮弹撕裂空气时,李根正把防毒面具的线头咬断。铁箍边缘划过手背,血珠渗进麻布缝隙,他没察觉,只觉耳膜猛地一震,整个人被气浪掀倒在防炮洞角落。泥土簌簌落下,头顶的横梁发出呻吟。

陈启铭在工事掩体内已站了近十分钟。风停那一刻,他便察觉不对——云层压得低,却无流动,空气滞重如浸水的棉絮。他转身抓起挂在钉子上的军帽,抬手挥下:“一级战备,各点隐蔽。”

旗语兵立刻举起红绿小旗,哨音短促三响,沿着战壕传递出去。各火力点的战士迅速缩回掩体,枪口对准前方雷区,没人开灯,没人走动。整个阵地陷入死寂,只有远处炮弹落点的爆炸声越来越密。

张猛趴在前沿观察哨的射击孔后,望远镜贴着眼眶。炮火集中在北坡三号至五号工事之间,落点均匀,间隔规律。他数到第七轮齐射,低声对身旁传令兵说:“不是主攻,是试火力。”

传令兵点头,正要记录,一枚炮弹在十米外炸开,震得土墙簌簌掉块。张猛抬手抹去脸上的尘土,抓起电话机摇通陈启铭:“北坡无直接步兵跟进,炮火覆盖后停歇三十秒,再重复。他们在测我们反应速度。”

“不动。”陈启铭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等他们出工事。”

炮击持续了十二分钟,突然停止。山脊线外的灌木丛微微晃动,三名日军士兵猫着腰,从弹坑后探出身。他们穿着土黄色军装,胸前挎着轻机枪,动作谨慎,每前进一步都先投掷烟雾弹试探。

王五趴在哨位,手指扣在扳机上,额头沁出冷汗。他看见那三人踩着雷区边缘的碎石带前进,明显避开了裸露的地雷引线。他张嘴想喊,却被身旁老兵一把按住枪管。

“没命令,不开火。”

张猛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楚。他抓起拉发引信的手柄,等日军最前方那人踏入预设雷区中心点,猛然一拽。

轰!一枚地雷在日军左翼炸开,泥土和断枝冲天而起。第二枚紧随其后,在右翼引爆,正中一名日军的落脚点。惨叫响起,两人被气浪掀翻,第三人转身就跑,慌乱中撞上一根铁丝,整个人扑倒在地。

张猛冷笑,挥手示意:“撤,换位。”

两名工兵迅速收起引线,猫腰退回主掩体。刚进洞,第二轮炮火又覆盖下来,比先前更猛,但落点明显偏移了雷区中心,集中轰击刚才引爆炸点的区域。

“他们记住了位置。”张猛把望远镜递给陈启铭,后者刚从侧翼工事赶来。

陈启铭接过望远镜,扫视山脊。炮火间隙,他看见两名日军军官模样的人正蹲在高处,用本子记录着什么。一人抬起手,指向我方五号工事的射击孔位置。

“他们在标火力点。”他放下望远镜,对李叔说,“启用备用旗语。”

李叔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叠彩色布条,分给三名通讯员。他们迅速钻出掩体,沿着战壕后段的隐蔽通道向各火力点移动。旗语改用蓝黄组合,每三十秒变换一次节奏,误导日军对指挥系统的判断。

炮火再次停歇。这次,日军出动了小队步兵,约二十人,呈散兵线推进。他们不再试探,直接冲向铁丝网,有人肩扛木梯,有人手持探雷杆。

“来了。”张猛抓起大刀,插在腰带上,抓起一箱手榴弹就往前沿跑。

陈启铭拦住他:“按计划,等他们进五十米。”

“五十米?他们要搭梯了!”

“五十米。”陈启铭声音没抬,却压住了对方的焦躁,“我们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只剩这点火力。”

张猛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点头,转身对机枪手下令:“等命令,再近也不准开火。”

日军迅速推进至雷区边缘,探雷杆频频触响地雷,但都是空爆或小威力装置,未能造成大面积杀伤。他们加快脚步,木梯已抬至铁丝网前,最前排士兵开始攀爬。

王五死死盯着那个正在翻越的日军,手指关节发白。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耳边嗡鸣不止。忽然,他想起动员会上那张照片,想起军医说的话。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对自己说:“查风向、查面具、查接缝。”

他低头看了一眼口罩边缘的蜡封,确认无损,然后抬起枪口,对准那个日军的胸口。

陈启铭举起望远镜,看着日军已越过铁丝网,距离阵地不足六十米。他抬起手,猛然挥下。

三挺轻机枪同时开火,子弹呈交叉火力扫向日军前锋。掷弹筒手在掩体内迅速装弹,四发榴弹接连射出,精准落在日军集结点。爆炸声中,木梯被掀翻,攀爬者摔落,后续队伍被压制在铁丝网外。

日军指挥官挥刀大喊,试图组织第二波冲锋。但陈启铭早已下令:“短促反击,五秒后停火。”

枪声戛然而止。阵地重归寂静,仿佛刚才的火力只是错觉。日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指挥官犹豫片刻,终于挥手下令撤退。

他们退得整齐,伤员被迅速拖走,尸体也被带走,没有丢弃任何装备。山脊线上,那两名军官仍在记录,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

陈启铭一直盯着望远镜,直到最后一个日军消失在灌木后。他放下镜筒,对张猛说:“他们在记我们的火力点。”

张猛啐了口唾沫:“记就记,反正我们不止这些。”

“不。”陈启铭摇头,“他们会调整战术。今晚必须重新布置雷区,转移所有明面火力点。”

张猛刚要回应,一名工兵从前沿跑来,手里捧着一枚未爆的炮弹:“张队长,这玩意插在三号工事墙上,引信没炸。”

张猛接过,翻看弹体,指着刻痕:“TK-7,没见过这编号。”

陈启铭凑近看了看:“带回后方,让赵鸿志看。”

赵鸿志在工坊里正忙着检测新一批防毒面具的滤布。他接过炮弹,用工具轻轻刮开引信外壳,取出内部装置。他盯着那枚金属触发器看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普通高爆弹引信。”他低声说,“结构更复杂,有双层延时装置。而且……”他用镊子夹起一小片残留物,“这涂层,像是防潮密封胶。”

他翻开笔记本,记下:“TK-7,新批次,引信改良,可能携带非常规装药。”

工坊外,李根坐在泥地上,低头看着手上的血迹。麻布上的血已经干了,变成深褐色。他慢慢把面具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拉紧衣扣。

王五走过来,递给他一卷绷带:“包一下。”

李根接过,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旗杆。红布条依旧垂着,纹丝不动。

“风还没动。”王五说。

“我知道。”李根缠好绷带,站起身,“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启铭站在指挥点外,望着山脊线。李叔走来,低声说:“通信线被炸断两处,已派工兵抢修。”

“修好前,旗语不能停。”陈启铭说,“另外,通知各哨位,夜间增加流动哨,每小时轮换。”

李叔回头要走,陈启铭又叫住他:“把那半张烧焦的纸片再拿出来,对照风向记录。”

李叔从文件袋里取出残片,摊在桌上。陈启铭盯着那几个字:“……气…施放……风向西南”。他翻出昨夜的气象记录,对照片刻,忽然抬头:“西南风没来,但他们还是试攻了。”

“也许风不是唯一条件。”李叔说。

陈启铭没再说话。他望向远处山脊,那里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进攻从未发生。

张猛走来,手里拿着那枚回收的炮弹:“赵鸿志怎么说?”

“他说引信有改动。”陈启铭接过炮弹,手指抚过弹体刻痕,“TK-7……这不是普通部队的编号。”

“什么意思?”

“意思是,来的可能不是普通先锋。”陈启铭抬头,目光如铁,“是专门来试我们反应的。”

张猛冷笑:“那他们试到了。”

陈启铭把炮弹递回去:“告诉赵鸿志,所有回收弹药,全部拆解。我要知道,他们到底在准备什么。

赵鸿志接过炮弹,用钢尺量了引信长度,又用放大镜查看螺纹。他忽然停住,镊子夹起一小块金属片,对着灯光。

那片金属上,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像是人为划出的符号。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