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击队撤离接应点不到十分钟,张猛便下令停止后撤。他伏在一处低矮岩脊后,右手按在胸前的怀表上,表壳已被汗水浸透。前方三百米处,日军补给通道的轮廓在火光中浮现,油料桶成排堆放,守卫人数比预判少了近半。
“分三组。”张猛低声下令,声音压得极平,“李根带一组,直取西面通讯哨所,断线、毁机,不留活口。我和老周带主力,沿主道穿插,炸油桶,封路口。第三组在岔口设伏,见火起就放烟弹,遮住他们眼。”
李根点头,解下背上的雷壳交给战友,只留一把短枪和两枚赵鸿志特制的手榴弹。他看了张猛一眼,没说话,转身带着三人贴着沟壁向东迂回。
张猛目送他们离开,随即抓起工兵铲,撬开最近一排油桶的固定链。桶身锈迹斑斑,但密封完好。他从腰间取出一个铁皮罐,拧开盖子,倒出半囊深褐色胶状物——赵鸿志用硝化棉与煤焦油混合的燃烧剂,遇空气即燃。
“浇三桶,引信接导火索。”张猛下令,自己蹲下身,将胶剂均匀涂抹在桶口接缝处。一名战士迅速接上油布包裹的导火索,另一人用火柴头刮擦枪管,引燃火绒。
远处通讯哨所方向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电话线杆晃了晃,随即垂落。李根组已得手。
张猛抬手一挥:“点火。”
导火索嗤地燃起,火蛇迅速钻入油桶缝隙。他抓起枪,低吼:“走!”
第一声爆炸在他们冲出二十米后炸响。火浪掀翻两辆停靠的摩托,热风卷着碎铁扫过沟道。第二排油桶连锁引爆,整段补给通道陷入火海。燃烧的油料顺着坡道流淌,火势向北蔓延,直逼日军临时指挥所外围。
陈启铭在北口观测点看到火光冲天而起,立刻抓起步话筒:“张猛,火障已成,确认指挥所动向。”
张猛在奔跑中抓起步话机,喘息粗重:“正往东侧通风口撤,至少六人,带无线电。”
“放烟,逼他们出来。”陈启铭盯着指挥车天线的闪烁频率,“他们正在呼叫师团部。”
烟雾弹在指挥所东侧接连炸开,灰白色浓烟迅速笼罩出口。风向突变,烟流反卷,部分遮蔽了突击队视野,但也将指挥所内部逼出一片混乱。人影在烟中晃动,有人试图拖出电台设备。
张猛率队逼近至五十米内,抬手甩出一枚特制手榴弹。弹体在通风口上方炸开,燃烧剂溅入内部,金属外壳熔化滴落,惨叫随之传出。
一名肩章明显的军官踉跄冲出,手握无线电话筒,正欲喊话。张猛抬枪就是一梭子,对方扑倒在掩体边缘。尸体旁滚落一枚银质怀表,表盖弹开,内侧刻着“帝国陆军特勤科”。
“不是普通指挥官。”张猛低语,一脚踢开电台,确认其已损毁。
此时,东炮台方向炮声骤起,南营土炮也轰然开火,两发炮弹精准落在日军弹药囤积区外围,虽未引爆,但震塌了围栏,迫使守军分兵应对。赵鸿志在煤窑深处按下电发火按钮,预埋在巡逻路线下的地雷阵接连引爆。三辆日军卡车翻覆,其中一辆通信车侧翻在沟边,车顶短波电台摔落泥地,外壳破裂但指示灯仍在闪烁。
“电台未毁。”赵鸿志盯着监听仪上的微弱信号波动,“能用。”
陈启铭在观测点迅速判断局势:“日军北线指挥链已断,通讯中断,主力被牵制在南营。现在是纵深突进的最佳时机。”
他抓起步话筒:“张猛,继续穿插,目标是切断所有备用通讯节点。李根组,查哨所内遗留文件,任何电文残页都要带回。”
李根此时已率组进入通讯哨所内部。房间小而密闭,桌上散落着烧剩一半的电报纸。他蹲下身,在灰烬中翻找,指尖触到一片未燃尽的纸角。上面残留几行字迹:“北运-7已损,按预案启动‘夜枭’……补给改道鹰嘴崖,时限……”
他将残页折好塞入内袋,正要起身,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两名日军传令兵正从侧门逃出,其中一人手中地图被风撕开,碎片飞向屋后。李根未追,而是迅速检查电话总线箱,确认所有线路已被切断。
张猛率队沿补给通道继续推进,途中炸毁两处油管接口。高压燃油喷涌而出,遇火即燃,形成两道火墙,彻底封锁了日军机动部队的回援路线。一名战士在穿越火障时被坠落的横梁砸中肩部,张猛亲自背他撤离,绕行至安全区域后交由接应组处理。
“还有两个节点。”张猛喘着气,抹去脸上的烟灰,“炸完就撤。”
陈启铭在观测点持续监控日军动向。他发现原本密集的无线电信号已变得零星杂乱,多个据点开始自行发报,内容重复且无序。前线日军已失去统一指挥,陷入各自为战的状态。
“赵鸿志。”他转身下令,“监听所有频段,记录异常通讯。特别是‘夜枭’这个词,一旦出现,立即标记。”
赵鸿志戴上耳机,手指在调频旋钮上缓慢移动。监听仪指针微微颤动,某一频段传来断续的呼号声。他调高增益,捕捉到半句日语:“……夜枭已启,目标变更……”
他立刻记录时间与频率,抬头看向陈启铭:“他们有备用计划。”
陈启铭盯着地图上鹰嘴崖的位置,眉头紧锁。那是一处险峻山道,仅容单车通行,易守难攻。若日军将关键物资转移至此,后续突袭难度将大幅增加。
“李根带回的电文残页呢?”他问。
一名通讯员递上折叠的纸片。陈启铭展开,目光落在“北运-7”三字上。这不是普通编号。上一次出现同类编号,是在三个月前日军秘密运输生化样本的行动中。
他迅速抓起步话筒:“张猛,停止追击,立即收拢队伍。所有目标已完成,准备撤离。”
张猛正带队逼近最后一个通讯节点,听到指令后猛然顿住脚步。他环顾四周,火势已蔓延至主干道,浓烟遮蔽了部分视线,但日军残余兵力仍在零星抵抗。
“撤!”他挥手示意,“按C路线回撤,保持间距。”
队伍迅速后撤。李根走在最后,途中捡起一片被风吹至阵地边缘的地图碎片,塞入衣袋。那是日军北线布防的局部缩略图,标注了若干未启用的备用哨位。
赵鸿志在煤窑内拆解那台缴获的短波电台。外壳破损,但核心电路板完好。他用缴获的工具小心卸下频率调节模块,接入自建的监听网络。指示灯稳定亮起,信号接收正常。
“能监听三个频段。”他向陈启铭汇报,“包括师团部直通频道。”
陈启铭点头,目光仍停留在那张电文残页上。夜枭计划——他记得这个名字。早在半年前,李叔曾传递过一份残缺情报,提及日军在华北部署代号“夜枭”的应急行动组,专司战时关键物资转移与反渗透清除。
“北运-7不是补给车。”他低声说,“是运输节点。”
赵鸿志停下手中的活,抬头:“那我们的突袭,可能正中他们下怀。”
陈启铭没有回答。他拿起铅笔,在地图鹰嘴崖位置画了个圈,又在圈外标出三处可能的伏击点。笔尖在最后一处停顿片刻,重重落下。
张猛率队返回接应点时,天边已泛出灰白。他摘下帽子,抹去额头血痕,接过通讯员递来的水壶。李根走过来,将地图碎片和电文残页交给他。
张猛扫了一眼,皱眉:“夜枭?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
“不是名字的问题。”陈启铭走来,接过两样物品,“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赵鸿志这时快步走出煤窑,手里拿着一张刚打印的监听记录:“刚截获一段加密通讯,频率跳变,但前缀与‘夜枭’吻合。他们正在协调鹰嘴崖的接应力量。”
陈启铭盯着记录纸上的时间戳:凌晨四点十七分。距离他们炸毁北运-7还不到两小时。
“他们反应太快了。”他说,“快得不像临时应对。”
李根忽然开口:“通讯哨所里,电话总箱有新接的线路,绝缘胶皮还是干的。”
赵鸿志立即反应过来:“他们有备用通讯网,没被我们发现。”
陈启铭缓缓点头。突袭成功了,日军防线崩溃了,指挥系统陷入混乱——但这一切,或许只是另一场布局的开始。
他转身走向观测点,留下一句话:“重新标定鹰嘴崖周边所有地形节点,特别是隐蔽通道。”
张猛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枪。
赵鸿志低头检查那台短波电台,发现接收模块在持续震动中出现松动。他拧紧固定螺丝,正要重新测试,忽然察觉频率旋钮有细微位移。
他伸手调整,却发现刻度盘下压着一张折叠极小的纸条。
展开后,上面用日文写着一行字:
“若你读到此条,夜枭已至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