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人影贴着干河床的岩石缓缓前行,张猛的枪口在掩体后微微抬起。通信兵刚要开口,他抬手止住。那三人动作极慢,每一步都试探着地面,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侦察小组。张猛盯着领头那人腰间的皮套,里面插着一把短刀,刀柄缠着暗绿色布条。
“不是普通兵。”他低声说。
话音未落,三枚燃烧瓶从侧后方飞出,在三人前方炸开。火墙腾起,逼得日军卧倒翻滚。张猛立即下令开火,三名敌军未及起身便被压制在石缝间。两分钟后,枪声停歇,通信兵报告:“目标清除,无漏网。”
陈启铭在指挥点接到消息时,正用望远镜扫视山脊背面。尘土翻腾,数十辆牵引车正将火炮拖入阵地。他放下望远镜,声音沉稳:“传令下去,所有阵地封闭射击口,非必要不得暴露身形。炮击随时开始。”
命令刚下,第一波炮弹呼啸而至。
南谷口主阵地瞬间被火光吞没。榴弹精准砸进战壕拐角,炸塌两处掩体。一名战士被气浪掀翻,右腿卡在断裂的横梁下,动弹不得。张猛在高地上看得清楚,立即组织救援组利用炮击间隙匍匐前进。三人刚摸到伤员身边,第二轮炮弹落下,泥土如雨点般砸在头盔上。
“拉他出来!”张猛吼。
一人拽住伤员手臂,另一人用肩膀顶起横梁。第三名战士刚把伤员拖进掩体,迫击炮弹就在原地炸开,弹片削断了半截步枪枪管。
赵鸿志在西侧指挥点检查雷区线路,耳机里突然传来杂音。他调了调频率,干扰依旧。他摘下耳机,抬头望向天空——没有飞机,信号却在衰减。他蹲下身,打开跳频电台的底盖,发现接收模块的指示灯闪烁无序。他伸手摸了摸天线接口,金属触感微热,像是被某种强波持续冲击。
“不是自然干扰。”他对身旁的技术员说,“有人在压制信号。”
技术员正要回应,一发炮弹在百米外炸响,震得线路箱晃动。赵鸿志迅速合上盖子,抓起工具包冲向二线阵地。
炮击持续了整整四十分钟。日军采用梯次覆盖战术,先以远程火炮摧毁工事结构,再用迫击炮定点清除机枪位和观察哨。南谷口的马克沁阵地被两发直击弹命中,掩体顶部坍塌,机枪手被埋至胸口。陈启铭通过残存的有线通讯下令:“暂避锋芒,等炮火减弱后以短点射扰乱步兵推进节奏。”
命令传达到时,幸存的机枪手已从废墟中爬出。他抹去脸上的血泥,将机枪重新架在残存的石基上,枪管因高温微微发蓝。
炮声刚歇,日军步兵立即发起冲锋。
三方向同时压上,呈波浪式推进。前排士兵低姿跃进,后排火力掩护,节奏严密。更令人心惊的是,两辆轻型装甲车伴随步兵前进,履带碾过碎石,炮塔不断转动,搜寻我方火力点。
赵鸿志在二线阵地清点库存,翻出最后八枚燃烧瓶和三捆集束手榴弹。他召集后勤人员:“装甲车弱点在履带和观察窗,燃烧瓶砸前灯,手榴弹塞履带缝隙。两人一组,隐蔽接近,打完就撤。”
一名年轻战士举手:“要是冲到跟前呢?”
“那就用人命堵。”赵鸿志说,“但必须先让它停下。”
陈启铭站在指挥点,目光扫过前沿阵地。日军已推进至雷区边缘,但这次他们不再试探,而是由工兵快速排雷,动作熟练。他立即下令:“各阵地延迟开火,等敌人进入五十米内再集中射击。”
命令传下不久,第一波日军冲入南谷口。距离六十米时,我方阵地仍寂静无声。日军加快脚步,逼近五十米线。就在此刻,所有枪口同时开火。
密集火力瞬间覆盖冲锋队形。前排日军成片倒下,后排立即卧倒,试图组织反击。但第二轮射击紧随而至,机枪手抓住间隙完成点射,子弹扫过岩石凹槽,将一名正要起身的指挥官击毙。
日军攻势暂缓。
可不到十分钟,第二波冲锋再度发起,兵力密度远超第一波。装甲车逼近至两百米内,车载机枪开始扫射我方掩体。一发子弹击中南谷口主阵地的沙袋,溅起的碎石划破一名战士的脸颊。他抬手抹血,发现掌心全是泥和血的混合物。他低头,看见胸前口袋里那块刻着“此线不退”的石块已被炮弹震裂,边缘参差。他没扔,反而将碎块塞得更深,重新握紧步枪。
第三波冲锋时,日军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集中突破,而是分多路小股渗透,利用地形死角逼近阵地。南谷口右翼一处掩体被突入,两名战士在近战中牺牲。一名日军端着刺刀跃上战壕,却被张猛一刀劈中肩胛。刀刃卡在骨缝里,张猛一脚踹出,将敌人连人带枪踹下掩体。
“补枪!”他吼。
一名战士翻身射击,子弹穿透日军后脑。
缺口暂时封住,但左翼又传来急报:一处机枪位失守。张猛抓起备用步枪,带着突击组冲向左侧。途中一枚迫击炮弹在附近爆炸,弹片擦过他的左臂,军装撕裂,血顺着小臂流下。他撕下布条简单包扎,继续前进。
抵达失守阵地时,日军已架起轻机枪,正向我方纵深扫射。张猛率队从侧翼突入,投出两枚手榴弹。爆炸后他第一个冲进掩体,挥刀斩杀最后一名日军。他站在战壕边缘,环视四周,发现已有两处阵地失守,通讯中断,部分新兵面露惧色,有人正悄悄后退。
他跃上残破的掩体墙,举起染血的大刀:“退一步,家就在身后!”
声音如雷,传遍阵地。
一名通信兵正要记录,陈启铭却已持枪立于电台旁。电台天线被炸断,信号全无。他盯着远处山脊,对身旁的通信兵说:“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就不叫溃败。”
通信兵点头,将这句话记下,随即奔出指挥点,向各阵地传达。
赵鸿志在二线阵地检查缴获的装甲车残骸。他掰开履带缝隙,取出一小撮润滑油,用手指搓了搓,金属微粒清晰可感。他翻出随身笔记本,对照之前从日军轻机枪中提取的样本,两者成分一致。他低声对助手说:“他们不止是来打阵地的。”
助手问:“什么意思?”
赵鸿志没回答。他抬头望向山脊,日军指挥官正举起望远镜观察我方防线。那人手中握着一支哨子,形状与我方不同,却吹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正是我军一级战备信号。
陈启铭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放下望远镜,抓起步枪,走向前沿。途中一名战士拦住他:“指挥员,您不能上前线!”
“阵地就是前线。”他说。
他抵达南谷口时,日军第四波冲锋已在集结。装甲车重新编队,步兵呈扇形展开。我方弹药已近枯竭,机枪冷却管破裂,无法持续射击。一名战士拆下自己的水壶,将仅剩的半壶水倒入冷却套,蒸汽瞬间升腾。
张猛站在高地上,刀刃缺口累累,军装被血浸透大半。他盯着日军阵型,忽然发现对方冲锋路线刻意避开了西侧一处塌方区——那正是昨日他带队标记的“非通行带”。
“他们知道地形。”他喃喃。
赵鸿志此时正将一枚集束手榴弹交给一名后勤兵,叮嘱投掷角度。那兵点头,刚要转身,一发炮弹在附近炸开,气浪将两人掀翻。赵鸿志挣扎起身,发现手榴弹的引信线松脱了。
他蹲下,用牙齿咬住线头,双手重新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