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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记录完最后一组波形,抬手调整电台旋钮,指腹在金属刻度上蹭出一道油痕。他盯着耳机线垂落的位置——那里本该接入主控箱跳频模块,可线路接口空着,只缠着一圈绝缘胶布。他没多问,把记录纸塞进胸前口袋,转身离开。

赵鸿志蹲在地下军械库入口,掀开防水油布,露出下方三阶被雨水泡胀的木梯。他抓了抓工具包带子,侧身往下走。梯板吱呀响了一次,便再无声息。库内无灯,只有通风口透进几缕灰白晨光,照在靠墙排列的铁皮箱上。他摸出火柴盒,划亮一根,火苗晃了半秒才稳住。借着微光,他看清第一排箱子侧面用红漆写的编号:7-3-9。

他没停下,继续往里走。尽头一张木桌压着几张图纸,最上面那张边角发卷,墨线勾着轻机枪供弹结构,右下角写着“捷克式改型配额:12箱”。他抽出随身带的登记簿,翻到昨日清点记录,对照数字,眉头皱了起来。

“差两箱。”他低声说。

身后传来脚步,后勤班长老周提着马灯进来,灯罩裂了道缝,光从缺口漏出,扫过地面散落的弹壳。“刚核完南线账目,”他说,“账面记了四箱,实际只找到两箱实弹,另两箱标的是训练空包。”

赵鸿志起身走到堆放弹药的铁架前,蹲下翻开箱盖。指尖触到弹头,冷而硬。他抽出一发,对着光看底标,是“二十六年汉阳厂造”。他放下这发,又翻旁边箱子,里面弹药底部印着“训练用,无装药”字样。

“拿错的。”他说,“立刻调换,实弹优先配给突击组。”

老周点头记下。赵鸿志没停,转身打开角落一个旧木箱,箱体漆皮剥落,锁扣锈死。他用钳子撬开,箱内堆着几捆布条包着的零件,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图纸。他抽出来展开,边缘一行小字映入眼帘:“7-3-9型触发结构改良建议”。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把图纸折好塞进工具包内袋。

外头传来引擎低鸣,一辆破旧卡车停在库门外。赵鸿志快步出去,见两名技术兵正从车厢卸下两挺马克沁重机枪。枪身蒙着泥灰,枪管发黑变形,散热筒有裂纹。

“前线送回的。”一名兵说,“打得太狠,连续压了七条弹带,水冷系统崩了。”

赵鸿志伸手摸枪管,烫得缩了一下。他掀开后盖,检查机匣内部,齿轮有磨损,但未断裂。“能修。”他说,“拆一挺当零件源,拼出一挺可用的。”

他带人把机枪搬进临时车间。屋内焊枪、扳手、量具散在桌上,墙角堆着几截备用枪管,长短不一。他挑出一根较直的,比对变形枪管的弧度,又用卡尺量了内径。

“只能凑合。”他说,“先换管,风冷延时,每打两百发停十分钟。”

他亲自上手拆解报废机枪,螺丝锈死,扳手拧不动,他就用锤子轻轻震,一寸一寸松开。汗水顺额角滑下,滴在机匣上,溅开成细小水花。三小时后,新枪管装好,他接通电源试焊固定环,焊枪刚起弧,电流一抖,火光熄了。

“电不稳。”老周在门口喊,“南谷口那边跳频系统在运行,占了线路。”

赵鸿志擦了擦手,走出车间。他记得昨夜布设的供电系统是间歇模式,每两小时通电一次,每次二十分钟。他翻出接线图,对照配电箱标记,找到焊机所属线路。

“错峰。”他说,“等下一周期再焊。”

他回屋坐下,从笔记本撕下一页,写下“枪管寿命=情绪阈值”,笔尖顿了顿,划掉,重新写:“可靠度源于冗余设计。”写完,他合上本子,塞进工具包。

下午三点,供电恢复。焊枪重新点燃,火光映在赵鸿志脸上,一闪一跳。他稳住手腕,沿着接缝缓缓推进。焊口闭合,冷却后敲去 slag,检查无裂纹。他点头,下令组装。

两小时后,一挺修好的马克沁被抬上推车,送往南谷口西侧山沟。

武器分发点设在旧猎户路北侧空地。木台搭好,几箱步枪、手榴弹、弹匣整齐码放。战士们列队等候,有人踮脚张望,有人低头拍打军装上的尘土。

赵鸿志到场时,正听见一名战士大声问:“怎么还是老枪?说好补新步枪的!”

“库存就这么多。”老周站在箱边,“先领的先得,后面按班排序。”

队伍里躁动起来。有人低声抱怨,有人盯着空箱底发愣。

赵鸿志走上木台,掀开最后一箱盖子,里面十支中正式步枪整齐排列。他抽出一支,举起来:“这是最后一批。今天发完,账上清零。”

人群安静了一瞬。

“后续补给到了,优先本部。”他放下枪,“现在按编制领装备。”

队伍重新排好。张猛带着突击组走来,每人背着空背包。他站在队尾,没说话。轮到他时,他没伸手接枪,只说:“我这刀还能砍。”

赵鸿志看着他,没争辩,把枪递给了后面的新兵。

陈启铭这时从坡上走来,肩头落着几片枯叶。他走到张猛面前,接过一支步枪,拉开枪栓检查,动作熟练。然后他把枪托抵在张猛肩上,扣上背带。

“刀要砍在最近的敌人脖子上,”他说,“枪要打在最远的威胁前头。”

张猛低头看那支枪,枪管泛着冷光。他伸手握住枪托,慢慢把枪背到身后。

分发继续。一名战士领到步枪后,蹲在角落擦拭。他用布蹭去枪身泥灰,忽然发现枪托内侧刻着一行小字。他凑近看,念出声:“民国二十六年,汉阳厂,愿汝不负山河。”

旁边人听见,也低头看自己的枪。有人在枪托夹缝里找到纸条,写着“修于三月初三,王记铁铺”;有人在弹匣底摸到刻痕:“父亡于沈阳,此弹索命。”

赵鸿志站在分发点边缘,看着战士们低头检查武器。他摸出工具包,取出那张泛黄图纸,又翻到笔记本上写的那句话。他撕下那页,揉成团,扔进脚边火盆。纸团落进余烬,边缘卷起黑边,开始冒烟。

“通知南谷口,”他对老周说,“今晚八点,启动雷区间歇供电,配合跳频信号。”

“是。”

“再派两个人,把那挺修好的马克沁架在西侧高地掩体,瞄准谷口转弯处。”

“明白。”

他最后看了一圈场地。所有武器已发放完毕,战士们正检查弹药、调试枪械。有人试射空枪,枪栓拉动声此起彼伏。一队人背着新装备沿干涸河床向山沟行进,脚步整齐。

他转身走向军械库,准备清点剩余零件。

刚走到门口,一名技术兵追上来,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组件。

“刚才在箱底发现的。”他说,“编号7-3-9,和图纸上的一样。”

赵鸿志接过零件,是绊线触发器的底座,边缘有磨损,像是被泥土反复摩擦过。他翻过来,背面刻着极细的划痕,呈弧形,与调度站石英表上的痕迹一致。

他没说话,把零件放进工具包,拉上拉链。

库门关上,锁扣咔哒一声合拢。

外头,一名战士举起新枪,眯眼瞄准远处山脊。他手指扣在扳机上,缓缓吐气。枪管微微晃动,突然,一粒沙从上方滚落,砸在瞄准具上,弹跳而起,落入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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