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铭的手指还压在发报机冰冷的金属外壳上,电池余温从掌心渗出,像一缕未熄的火种。他抬头,目光穿过指挥室坍塌的门框,落在张猛身上。张猛正蹲在墙角检查弹药,手指粗粝地拨开一个个弹夹,动作沉稳,却比往常慢了一拍。
“这机器还能用。”赵鸿志的声音低而急,他拆开后盖,用随身小刀刮掉接线柱上的锈迹,“预存频道里有个信号在跳,频率标着‘丙七-应急’。”
陈启铭没动,只盯着那行刻在面板边缘的数字。他脑中闪过那本残页上的“731-乙”,还有弹药盒底的“TK-9”。这不是普通的撤退频道,是特别行动组的命脉通道。他们正在用这个频率协调爆破,清空通道,转移东西。
“他们要走。”他说。
赵鸿志点头:“信号断断续续,但方向稳定,从‘丙七’通风井往外延伸。他们在往山体外撤。”
张猛站起身,肩上的大刀随着动作轻晃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把冲锋枪从背后卸下,检查弹匣,拉了两下枪机。枪声卡壳的杂音在空荡的室内格外刺耳。
“主通道守不住了。”陈启铭站直身体,拍掉膝盖上的灰,“他们把主力调去掩护撤离,中段防线必然空虚。这是机会。”
赵鸿志合上发报机,重新包好:“电量撑不了十分钟,信号随时会断。”
“够了。”陈启铭抓起墙边的步枪,转身走向门口,“传令下去,所有还能动的,集中到主通道入口。弹药统一分配,伤员后撤,构筑第二道阻击线。”
张猛跟上来:“我带人正面冲?”
“你带突击队,从正面压上去。”陈启铭脚步未停,“我带预备队从侧道迂回,佯攻牵制。他们现在最怕两面受敌。”
通道内烟尘未散,墙角堆着几具盖着军毯的尸体。战士们沉默地分发弹药,有人把工兵铲绑在步枪前端,做成简易刺刀。一名通讯员跑过来,手里攥着半截铅笔写的命令条。陈启铭扫了一眼,撕下边角塞进衣袋——那是赵鸿志画的通风井结构简图。
“油桶还在拐角?”他问。
“三组,两组带引信。”赵鸿志跟在身后,“我让技术组把剩下的炸药改成了定向装置,铁管包着,破障效果比手榴弹强。”
“什么时候能引爆?”
“等你们推进到三十米内,我远程接线。”
陈启铭点头,没再说话。他知道时间不多。日军的爆破声已经远去,说明后路正在封闭。再晚一步,缺口就会被彻底封死。
队伍在主通道口集结完毕。张猛站在最前,冲锋枪横握,目光扫过身边六名战士。他们大多带伤,有人手臂缠着渗血的布条,有人嘴角裂开,却都睁着眼,盯着前方幽深的通道。
“听我命令。”张猛声音低沉,“不许散开,贴墙前进。见到火障,趴下,等爆炸。”
没人回应,只有几声轻微的枪机拉动声。
陈启铭拍了下他肩膀:“我去侧道。一旦你突破,立刻发绿色信号弹。”
张猛点头,抬手一挥。七人小队开始推进。
通道内光线昏暗,只有几处炸塌的通风口透进微光。脚步声被碎石和瓦砾吞没,只剩呼吸声在狭窄空间里回荡。二十米,十五米,十米——前方拐角处,三只油桶并排横在通道中央,桶身涂着红色警示条,旁边架着一挺机枪,枪口对准通道。
“停下。”张猛压手。
他蹲下,从腰间摸出一枚烟雾弹,拔掉拉环,轻轻滚向拐角。白烟迅速升腾,弥漫开来。通道内视线被遮蔽,但日军未开火——他们也在等。
张猛伏地爬行,其余人紧随其后。五米,三米,烟雾越来越浓。他能听见油桶金属外壳在高温下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准备。”他低声说。
赵鸿志趴在后方一处残墙后,手里握着引爆器。他盯着通道口的烟雾,手指悬在按钮上方。通讯兵趴在他身边,耳机里传来微弱的电流声。
“信号稳定。”通讯兵说。
赵鸿志深吸一口气,按下按钮。
轰——!
铁管炸药在油桶下方引爆,冲击波顺着通道炸开。油桶被掀翻,燃油泼洒而出,瞬间被引燃,火舌冲天而起,将整个拐角吞没。机枪被炸飞,残骸砸在墙上,弹药在高温中接连爆响。
“冲!”张猛跃起,冲锋枪扫出一串子弹,击倒两名从侧门冲出的日军。他一脚踢开燃烧的油桶残骸,率队突入防线核心。
通道内日军开始反击,但火力零散,阵型混乱。张猛一枪击毙机枪手,转身又扫一梭子,逼退两名持刀扑来的敌人。一名战士被刺中肩膀,倒地瞬间甩出一颗手榴弹,炸塌了半边墙体。
火光中,张猛看见前方铁门半开,门后是通往据点深处的主道。他抬枪扫射,逼退守军,一脚踹开铁门。
“缺口打开了!”他回头大喊。
通讯兵立即举起信号枪,绿色弹丸划破烟雾,升上半空。
陈启铭在侧道听到爆炸声,立刻下令:“全队推进!”
预备队从侧翼通道涌出,与张猛部形成夹击之势。日军防线彻底崩溃,残余守军开始向后方撤退。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试图组织抵抗,被赵鸿志远程点射击倒。
战场迅速清理。战士们搜查尸体,缴获武器。一名战士从一具日军腰间摸出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字迹模糊,只能辨出“丙七净空”“不得滞留”几个字。
他正要递上去,张猛走了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接,只盯着那张残片看了两秒,然后转身走向通道深处。
陈启铭这时赶到缺口处。火势已弱,焦黑的油桶歪斜在地,通道内弥漫着浓重的燃油味和血腥气。他蹲下,用手电照向地面,发现几道新鲜的拖拽痕迹,通向后方暗道。
“他们刚走。”他说。
赵鸿志走过来,手里拿着发报机:“信号断了。最后捕捉到一段摩斯码,只有三个词——‘BETA’、‘转移’、还有一个没听清。”
陈启铭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不是撤退,是转移实验体。”
“我们追吗?”
“追。”他抬头看向通道尽头,“但不能全进。留一个班守缺口,防止反扑。张猛!”
张猛正站在铁门边,手里握着冲锋枪,目光盯着暗道入口。他没回头,只抬手示意听见了。
“你带四个人,跟我进去。”陈启铭说,“赵鸿志,你带技术组在后方维持通讯,随时准备接应。”
赵鸿志点头,转身去安排。
张猛终于回头,看了陈启铭一眼。他的大刀还插在腰间,刀身那道细纹在火光下清晰可见。他没去拔,只是把冲锋枪换到左手,右手摸了摸刀柄,然后迈步走向暗道。
通道内漆黑一片,只有手电光在墙上晃动。空气潮湿,带着一股铁锈和化学品混合的气味。走了约五十米,地面开始倾斜,墙壁上出现新的标识——红底白字,写着“丙七-乙区”。
“就是这儿。”陈启铭低声说。
前方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是门轴转动。张猛立刻抬枪,贴墙蹲下。其余人迅速散开,隐蔽在两侧。
陈启铭挥手示意停下,自己慢慢向前挪动。转过一个弯,他看见前方三十米处有一道厚重的铁门,门缝透出微弱的蓝光。两名日军正合力推动门框旁的液压杆,门缓缓闭合。
“他们在封门!”一名战士低声道。
“不能让他们关上!”陈启铭抬枪,瞄准其中一人。
枪声响起,日军应声倒地。另一人扑向墙边的警报按钮,张猛一枪打穿他手腕,随即冲上前,一脚踹开铁门。
门后是一间长方形房间,四壁布满管道,中央摆着三台金属舱,舱体结着白霜,玻璃罩内隐约可见人形轮廓。墙上挂着一块电子屏,显示着“BETA-03”“温度:-18℃”“转移状态:进行中”。
“这是冷冻舱。”赵鸿志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他们在运活体实验品。”
陈启铭快步走到最近的舱前,玻璃上凝结着水汽。他抬手擦开,看见里面闭着眼睛的男人,皮肤苍白如纸,手臂上插着数根导管。
“还没死。”他说。
张猛走到另一侧,发现舱体下方连着拖车轨道。轨道延伸出门外,通向更深的地下。
“他们刚走。”他蹲下,摸了摸轨道,指尖沾上一层油渍。
陈启铭转身看向房间角落,那里有一台控制台,屏幕还亮着。他走过去,按下回车键,调出最近操作记录:
“14:27,启动BETA-03转移程序。”
“14:28,关闭通风系统。”
“14:29,丙七通道净空完成。”
“14:30,主门封锁程序启动——倒计时:90秒。”
屏幕右下角,红色数字开始跳动:89、88、87……
“门要关了!”战士喊道。
陈启铭猛地拍下控制台的“终止”键,但屏幕毫无反应。他拔出手枪,对准主机开火,塑料外壳炸裂,火花四溅,但倒计时仍在继续。
“轨道通向哪里?”他问。
张猛已冲到轨道尽头,抬起手电照向黑暗。轨道延伸出去约二十米,接入一条斜坡隧道,隧道上方挂着一块锈蚀的指示牌,字迹模糊,只能辨出“……通……外……”
“是出口。”他说。
倒计时:67、66、65……
陈启铭抓起通讯器:“赵鸿志!切断主门电源!快!”
耳机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他抬头看向铁门,厚重的金属正缓缓合拢,缝隙只剩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