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的信号灯在第三次闪烁中断后重新亮起,绿光微弱却稳定。赵鸿志盯着那粒光点,手指停在记录本边缘,指甲划出一道细长的刻痕。他摘下眼镜,布巾擦过镜片时留下一道水雾,又迅速被夜风抹干。没有声音传来,但三秒的静默已经说明一切——前方仍在潜伏,时间正在收紧。
“最后一轮测试,现在开始。”他把眼镜重新架上鼻梁,声音压得极低,却穿透了工棚里凝滞的空气。
五支突击步枪并排摆在木桌上,枪管泛着冷铁的光泽。赵鸿志拿起第一支,拧开瞄准具底座螺丝,露出内部磨损的卡槽。材料库早已耗尽标准配件,他只能用缴获的日军望远镜镜片改制夜视辅助片,再以手工打磨基座角度。每一转都靠手感校准,偏差超过半毫米,三十米外的靶心就会偏出要害区。
“十米,固定靶。”他在记录本上写下编号,“三发点射,记录落点。”
三名战士依次进入后山模拟阵地。铁丝网用旧麻绳和铁刺搭成,掩体是堆起的沙袋与朽木。第一轮射击结束,两名战士命中率不足六成。赵鸿志蹲在靶前,用铅笔圈出弹孔分布,发现左侧密集,说明准星整体偏左。他拆下枪机,调整簧片张力,重新固定瞄准具。
第二轮测试时雨雾渐起,地面湿滑。一名战士滑倒,枪口砸地,缓冲簧轻微变形。赵鸿志立即叫停,取出随身工具校正。连续射击后,一支枪的枪管发烫,散热槽边缘出现细裂纹。他没声张,只在枪托内侧用刻刀划下“Z-7”两个字母,随后将其单独放入备用箱。
“这把枪,”他低声对身旁的技术员说,“近战可用,但每打五发,必须停三秒。”
第三轮测试前,一名老兵站在工棚门口,手里拎着自己的老式步枪。他把枪往桌上一放,枪机哗啦一声被拆开,零件散在木板上。
“你们改这么多东西,打仗时卡了怎么办?”他说,“我们靠的是胆气,不是这些洋玩意儿。”
赵鸿志没抬头,继续拧紧一支枪的导气管。片刻后,他起身走到靶场,拖来一个装满湿土的麻袋,绑在木架上,由另一名战士拉着绳子横向移动。
“十五米,移动靶。”他说,“你来打。”
老兵上膛,三枪连发,前两发落空,第三发擦过麻袋边缘。赵鸿志捡起弹壳,对比膛线磨损痕迹,然后取出那支刚调试完的改良枪,装弹递过去。
“三点一线偏左四分,我们调了准星簧。再试一次?”
老兵沉默片刻,接过枪。三发点射,两发命中。他低头看着枪管,喉结动了一下,轻声说:“……这玩意儿,真有点门道。”
测试结束,所有数据汇总。射偏率从最初的18%降至6%,有效射程提升至45米,夜间识别能力增强。赵鸿志合上记录本,在最后一页写下:“可交付。”
但通往前线的补给小路被日军巡逻队临时封锁,烟雾信号未断,说明封锁尚未发现我方存在。常规路线不通,必须另寻路径。
“走北侧矿道。”赵鸿志下令。
六名技术员背起武器箱,每箱装三支枪,外加备用零件与工具。赵鸿志亲自带队,沿陡坡下行。矿道入口被塌方碎石半掩,藤蔓缠绕,入口处泥壁潮湿,渗水不断。队伍单列前进,箱体紧贴胸口,避免磕碰。
行至中段,一名队员脚底打滑,整个人撞向岩壁,武器箱落地。赵鸿铭立刻蹲下开箱检查,发现两支枪的缓冲簧松动,其中一支的瞄准具基座出现细微移位。他取出随身钢丝,将簧片重新缠紧,又用小锤轻敲校正基座,最后将最稳定的三支枪重新封箱。
“优先保证突击组的武器。”他说,“其余后续补给再想办法。”
两小时后,队伍抵达接应点。树梢挂着一块红布条,随风轻摆,是约定的“安全”信号。李青山不在,也无任何口信留下。
赵鸿志打开最上层的箱子,取出一张油纸,写下几行字:“射距 15米,慎用连发。”他将字条压在“Z-7”标记的那支枪下,又把这把枪放在最上层,盖好箱盖。
“如果突袭延迟超过二十分钟,”他对通讯员小周说,“你带这套备用瞄准具去接应点,交给李青山。”
小周点头,将油纸包收进内袋。
赵鸿志最后检查了一遍其余装备,确认所有枪支状态正常。他抬头望向山腰方向,雾气仍未散尽,据点轮廓隐在灰白之中。电台静默,信号灯不再闪烁。
他转身下令:“其余人,原路返回,准备第二批支援。”
自己却留在原地,蹲下翻开工具包,从夹层中取出一小块镜片残片。这是最后一次测试时从望远镜废件中挑出的,透光率尚可。他用砂石磨去边缘毛刺,准备带回工棚再做测试。
就在这时,北面运输线方向传来引擎声。第一辆卡车正驶入据点大门,岗哨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赵鸿志抬起头,看见山腰某处铁丝网的缺口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他站起身,拍掉裤腿上的泥屑,将镜片放进衣兜。远处,一声短促的鸟鸣划过林间,三声连叫,停顿,再两声。
他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那道缺口,直到视线被升腾的雾气遮住。
风从坡上吹下,带着湿土与机油混合的气味。赵鸿志解开外衣扣子,从内衬里抽出一支未标记的短管手枪,检查弹膛后插回腰间。他迈步走向矿道入口,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前方三十米处,矿道拐角的岩壁上有一道旧刻痕,像是刀尖划出的箭头,指向深处。赵鸿志停下,伸手摸了摸那道刻痕,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他正要弯腰进入,忽然听见身后树丛中有布料刮擦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