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晚上六点。山间巡逻任务接近尾声,准备返回所里。冬天天黑得早,黑得快。抬头是漆黑的天空,乌云遮蔽住月光。山林的掩护下,黑夜又多了一层伪装。
手电筒发出的光射向前方的积雪上,白得发亮,难以直视。就在这一亮一暗的挟持下,我和何三还有老狼艰难得向山下的所部前进。
何三比我早来所里一年,听别人说是接他老爹的班,工作考核勉勉强强打个良。他这人平时话就多,没事还爱喝点散白,酒劲上来那话匣子更是收不住了。
至于老狼就是何三家养的一条土狗。原本是何老爷子买来用作看家护院的,愣是被何三牵来所里当帮手。老狼比何三这小子争气,在几次追捕任务中表现神勇,大家也就默认了这个编外警犬的存在。
何三每次巡逻都不忘捎带上老狼,一人一狗好的跟亲兄弟一样,形影不离。
反倒是我这人有点内向,打小话就少,加上眼睛受伤的事一直压在心里,整个人略显孤僻,在所里一直是个透明人。
最起码的自我认知还是有的,不过我很享受这份处在边缘的恬适,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和何三在性格上是两个极端,按道理来说是聊不来的,但是事实恰恰相反,何三很喜欢和我待在一起。究其原因,可能是全所再也挑不出第二个能忍受他滔滔不绝的人了吧。
何三作为本地人,土生土长,对于当地社会面的情况比我清楚,交际能力满分,而与人打交道正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所以和何三一起搭伙工作也不是毫无好处。
在巡逻出发前,何三趁没人注意将一瓶白酒藏到怀里,出了所又拿出来改放进军大衣外兜。他那点小动作我是一清二楚,全当没看见。
其实在冬天出外勤,带一点高度白酒是很有必要的。东北的冬天,山林中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不是饥饿的野兽,也不是彪悍的盗猎者,而是零下三四十度毫不留情的寒冷。
如果再遇到大风、暴雪那简直是大自然所施加的酷刑。由于长时间处于这种环境里,手脚会很快被冻僵,慢慢失去知觉,体温失衡,呼吸困难,严重会导致截肢甚至是死亡。
所以为避免遇到极端天气,人员出现因寒冷导致的行动困难,体温骤降时,会被允许喝一点高度白酒生热驱寒以顺利抵达室内。
外出原则上不少于两人的规定其中也有这部分的考量。不过何三偷带的就是在村口食杂店买的劣质散白,卖别人四块钱一玻璃瓶,酒喝完瓶再还回食杂店,卖他却只要三块。
我问过何三为什么单单给他的酒便宜,这小子也没个正经,解释说老板娘看上他了。说到老板娘的时候眉毛都快飞到天上了,要我说八成是卖给他的酒里水兑的太多了。
我是不喝酒的,小酌怡情我并不反对,但对于所谓的酒桌文化深恶痛绝。在我看来那些借酒装腔作势、扭捏做作的人都是滑稽可笑的小丑,只不过是换了个表演的舞台。相比之下,何三这样的人更显真实纯粹。
一路有何三这么个移动收音机也不觉得无聊,尤其当他讲到当地的一些奇闻趣事,我更是来了兴趣和他讨论一二,老狼也好似发表看法一样时不时犬吠两声。
寂静的夜里,只有夜是寂寞的。
走到距离山脚不到三里地的时候,何三突然拉住了我,我起初以为是他懒人屎尿多要去方便,便不耐烦地挥手让他去。
见没有听到动静,我侧身一看何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原本目光里的醉意变成了警惕。我立马严肃起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西面不远的熊瞎子山腰上有若隐若现的光点,像是手电筒发出的光亮。
漆黑的夜里,远处的光像潘多拉魔盒一样充满了神秘和诱惑。光点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看光点移动方向是往山顶方向去的。
何三调侃多亏阴天没月光,看哪都是一片黑,光亮和周围反差大,不然别说是我这个睁眼瞎就算是他这个千里眼也不一定发现得了。
随即他掏出手机给所里打电话汇报情况。可不知是山里信号不好,还是所里临时有任务人全员出动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我提议先回所里,一是多叫来点人手,二是带上防暴装备有备无患。何三却说没必要,看光点数量也就两三个人。还跟我吹嘘他从小习武,打趴三五个人都不够他醒酒的,让我把心放到肚子里。
说罢便走到我前面带路,向熊瞎子山的光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