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一路马不停蹄，快速穿越，终于在天亮之前来到了小刘庄附近。
还没进入小刘庄，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就随着山风扑面而来。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队长……”赵大山脸色发白，声音干涩。
林川没有说话，他抬起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柱子，带个人进去看看。”
片刻后，刘海柱带着一名战士跑了回来。
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队长，庄子没了，人全死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亲耳听到时，林川还是感觉一股脑袋嗡的一下。
他咬着牙，低吼道：“保持警戒，跟我来。”
队伍小心翼翼的进入小刘庄。
眼前的景象，让这些经历过战斗，见惯了生死的战士们，也瞬间目眦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昨日傍晚还充满生机与温情的打谷场，此刻已化为一片焦土。
几处房屋的残骸还在冒着滚滚黑烟。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被践踏的粮食，以及一滩滩早已凝固，变成暗褐色的血迹。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些尸体。
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中。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背后是狰狞的刀口。
有衣衫不整的妇女，死不瞑目的眼中还残留着屈辱。
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身体上布满了枪眼。
昨日的欢声笑语，老大娘端来的野菜汤，军民一家其乐融融的场景，与眼前这修罗地狱般的惨状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几个新加入的战士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就连赵大山这样的老兵，也死死攥紧了拳头，虎目含泪。
“畜生！这帮畜生！”一个战士带着哭腔怒吼，声音在死寂的村庄废墟上回荡，更添几分凄凉。
林川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在废墟间，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处惨状，将这一切深深烙印在心底。
他走到了昨晚他们开会的那间土坯房前，房子已经被烧塌了一半。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在土坯房外侧，一堆杂乱的柴草旁，一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孩子，面朝下趴着，身上穿着一件洗刺眼的红肚兜。
是那个小男孩。
那个怯生生抓着他裤腿，接过他杂面饼子，小声说着谢谢八路叔叔，被他许诺将来能吃上白面馍馍的小男孩。
林川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走到那个小小的身体旁边。
他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想要碰触，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他最终还是轻轻的将那小小的身体翻了过来。
小男孩的脸上还带着稚气。
他小小的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想呼喊什么。
他的胸口，有一个狰狞的刺刀伤口，鲜血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红肚兜，凝固成一片暗红。
他那双曾经好奇的打量着林川他们，闪烁着崇拜光芒的大眼睛，此刻已消失不见，只剩两个空洞的眼眶。
那块没吃完的杂面饼子，还被他小小的手紧紧攥在胸前，此时也早已被血染透，变得僵硬。
林川就那样蹲着，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昨日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此刻却已天人永隔。
他承诺的白面馍馍，这孩子再也吃不到了。
无尽的愤怒还有自责，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如果自己能早点识破鬼子的阴谋，如果昨晚的行动能更谨慎一些。
是不是这个孩子，这些无辜的乡亲，就能逃过一劫？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终于从林川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上，拳头瞬间通红，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周围的战士们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具穿着红肚兜的小小尸体，看着他们队长那悲痛欲绝的样子。
所有人都红了眼眶，无声地流着泪。
仇恨的火焰，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搜！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林川声音沙哑着开口。
战士们强忍着悲愤，分散开来，在废墟和尸体间仔细搜寻。
“队长，这里，这里有动静！”一名战士在一处残破的院墙根下低声呼喊。
林川和赵大山立刻冲了过去。
只见墙角蜷缩着一个人，浑身是血，一条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脸上也满是血污和尘土。
但那道疤痕和彪悍的轮廓，让林川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刘家庄区小队的队长，刘猛。
“刘队长！”林川急忙俯下身。
刘猛似乎听到了呼唤，艰难地睁开浮肿的眼睛，看到是林川，涣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彩。
他张了张嘴，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林川兄弟，你们来了……”
“刘队长！坚持住！我们带你走！”林川想要去扶他。
“不，不行了…”刘猛艰难地摇头，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股血沫。
“鬼子后半夜的时候，突然包围我们。我们区小队在北面警戒，没来得及撤，被咬住了。同志们都…都打光了…”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悔恨：“我和几个同志拼死跑出来，想给县大队报信，刚到庄子就碰上鬼子在杀人，我…”
刘猛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气息越发微弱。
他的目光艰难的移向手边的土地，那里躺着一把大砍刀。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碰了碰刀柄，又看向林川。
“兄弟，我这把老伙计，跟我砍过不少鬼子，现在交给你了，替我多杀几个。”
林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重重地点头，伸手捡起大刀，挂在后背上：“你放心，这把刀，我收下了。”
“刘队长，马家堡，县大队怎么样了？”林川抓紧时间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刘猛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杨大队长他们应该得到消息了，正在组织转移，往黑熊山方向，快去…救…救乡亲……”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最后一丝气息消散，那双曾经充满彪悍之气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神采。
林川缓缓放下刘猛尚且温热的尸体，替他合上了双眼。
他站起身，环顾这片人间地狱。
忽地他猛的转身，面向所有悲愤填膺的战士，下达了作战命令：
“同志们！小刘庄的血债，刘队长的仇，还有千千万万乡亲的命，我们都记下了！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县大队和更多的乡亲正在转移，需要我们！”
他拔出驳壳枪：
“目标马家堡，全速前进。遇到鬼子，格杀勿论。用他们的血，祭奠死难的乡亲和战友。”
“杀！杀！杀！！”战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队伍迅速越过小刘庄的废墟，向着马家堡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