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西沉，星斗渐隐。
当林川带着参与牵制任务的两个分队，返回到鹿泉山根据地时，已是凌晨时分。
然而此时，营地里并非一片寂静。
篝火还在摇曳，两口大铁锅架在火上，里面翻滚着热气腾腾的野菜粥。
浓郁的香气弥漫在营地之中，勾得饥肠辘辘的战士们直咽口水。
副队长赵大山早就等会多时了，他大呼一声：“同志们，赶快开饭。”
战士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也顾不上疲惫，纷纷拿出自己的碗筷，围坐到锅边。
长途行军后的这口热粥，胜过任何山珍海味。
林川也盛了一碗，蹲在火堆旁，滚烫的粥下肚，驱散了不少疲惫。
他一边喝，一边问赵大山：“老赵，招兵的事儿怎么样了？”
赵大山立马答道：“顺利，太顺利了。”
“就这两天，又来了二十多个小伙子，都是周边村子的。现在算上三分队和新兵，咱们足足有七十号人了，再给我一天的时间，就能完成我们预定计划了。”
林川点点头，目光扫过营地，看到不少陌生的年轻面孔。
他们穿着破旧，但眼神里充满了对这支队伍的向往。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个正在灶台边忙碌的年轻人身上。
这人看着有些面熟。
那年轻人察觉到林川的目光，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林川皱了皱眉，开口道：“小同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那年轻人赶紧放下柴火，站起身回答：“报告队长，您昨晚在小刘庄打谷场见过的，我……我就是小刘庄的。”
林川想起来了。
昨晚在刘家庄打谷场时，确实有个半大的小子在附近好奇张望。
“是你啊，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到这儿来了？”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队长，俺叫刘小兵，俺早就想参加咱八路军打鬼子了。昨晚看见你们，家伙那么亮，队伍那么精神，俺心一横，天没亮就一路找过来了，是赵副队长收下俺的。”
林川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这名字好啊，天生就是参军的料。但你可不能一直当小兵，你以后要当将军。”
“不过你小子动作还真快，比我们还先到根据地啊。”
赵大山也嘿嘿直笑：“都是队长你威名远扬，可是咱们区小队的金字招牌。”
营地里的气氛一时间轻松了不少，战士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为新伙伴的加入感到高兴。
然而，这短暂的温馨，很快就被打破。
先是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从营地外围传来。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王二勇带着侦察班的两名战士，以近乎冲刺的速度跑了回来。
三人都是满头大汗，浑身被汗水浸透。
“队长！情况有变！”王二勇冲到林川面前，胸口剧烈起伏，话都说不利索。
林川的心猛地一沉，那股不安感瞬间攀升至顶点：“别慌，慢慢说，怎么回事。”
王二勇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极快的报告：
“队长，我们按你的命令，一直在县城外围监视。就在县大队的同志们出城不久，县城西门大开，鬼子出来了，好大的阵仗。”
“光是运兵的大卡车就有十几辆。前面还有几辆三轮摩托车开路，车上架着机枪。
后面跟着黑压压的步兵，全是鬼子，没有一个伪军。我们粗略估算，至少有二百人，全是精锐。”
“二百鬼子？”赵大山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
营地里的其他战士听到这个数字，也全都惊呆了。
王二勇继续道：“他们出了城，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朝着马家堡的方向去了，速度很快。”
“马家堡……”林川喃喃道。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二百全副武装的日军精锐，在这个时间直扑县大队驻地马家堡。
这绝不是普通的扫荡，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
结合刚刚那顺利的出奇的营救任务。
林川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大树上，脸色铁青：“妈的，我们上当了！那个老康肯定有问题，这是个圈套。鬼子是故意让我们把人救走的，他们等的就是这个。”
他想起了小刘庄那位送野菜汤的老大娘，那个穿着红肚兜、啃着杂面饼子的小男孩。
想起了马家堡以及周边村庄那些信任着，支持着八路军的朴实百姓们。
如果让这二百鬼子扑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将是血流成河！
“队长，现在怎么办？”王二勇急声道。
林川猛地转过身，头脑飞速运转。
现在情况紧急，他必须和时间赛跑。
“二勇，你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抄近路赶往马家堡。一定要赶在鬼子合围之前，把消息送到杨大队长手里。”
“队长！”刘小兵突然鼓起勇气喊道。
“俺认识一条去马家堡的小路，比大路近得多，俺带这位同志去。”
林川目光一凝，此刻任何一点时间都至关重要。
“好，你带路。二勇，你跟他去，用最快速度赶到马家堡，告诉杨大队长，鬼子大部队扑来了，老康是叛徒，让他们立刻转移！”
“是！”王二勇带上两名队员，和那年轻人毫不迟疑，转身快步向山下冲去。
送信的人走了，但林川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马家堡距离不近，就算走小路，也快不过鬼子的卡车。
等消息送到，鬼子恐怕也快到了。
县大队得到消息后组织转移需要时间，那么多群众。
时间，根本不够。
必须有人去拖延，去阻击，哪怕只能拖延几分钟。
“老赵！”林川看向赵大山。
“队长！”赵大山挺直胸膛。
“你立刻集合一分队、二分队所有人员。携带所有机枪和子弹手榴弹。”
“三分队留守根据地，由陈大志负责，同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向备用地点转移。”
“是！”
赵大山没有丝毫废话，立刻转身咆哮起来：“一分队！二分队！全体集合！快！快！快！”
刚刚坐下吃饭的一、二分队战士们，毫不犹豫地扔下碗筷，以最快的速度抓起身边的武器，冲向集合地点。
粥香还在空气中飘荡，但已无人顾及。
林川跳上一块大石头，看着下面迅速集结的战士们，时间不容他多做动员。
“同志们，废话不多说。全体都有，右转，跑步前进！”
下一刻，由林川亲自带领，赵大山紧随其后。
一分队、二分队共计二十八名战士，携带者三挺轻机枪和远超常规配置的弹药，冲出了鹿泉山营地，向着马家堡方向狂奔而去。
队伍沉默地奔跑在山路上，只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声。
每个战士都知道，他们正在奔向一场实力悬殊的死战。
但他们更知道，他们奔跑的方向，连接着战友和乡亲的生死。
疲惫被抛在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林川跑在队伍最前面，他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
他不断在心中计算着时间，距离和敌我力量。
二百鬼子……
他们这二十多人，加上三挺机枪，能挡住多久？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每多挡住一分钟，马家堡的同志和乡亲就多一分生机。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王二勇没能及时把信送到，或者县大队转移不及，后果会怎样。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二十多个兄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马家堡，然后近最大努力，多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