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冰见状安慰道:“八爷,您找的那些秒表、精密天平、风速仪之类的玩意,的确是不好找……估计除了大学里,别的地方很难搞到……这事急不得,慢慢等,我这边总有机会帮你弄上一批的。”
杨铸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却是没把杜冰的话放在心上。
在第四师团这种什么都敢往外卖的“毒瘤”驻防佳木斯期间,在这种特种商行里都找不到那些精密测量仪器,等到明年这群胆大妄为的商人调走,除非有什么奇遇,否则要想买到自己需要的玩意,那无异于白日做梦。
摆了摆手,左右看了看:“咦?这都快到饭点了,弟兄们跑哪儿去了?”
杜冰笑眯眯地不答。
三铳见状,只得有些扭捏地把嘴巴凑了过去:“八爷你刚才在仪器行里逛的入神,弟兄们有点熬不住,所以……就先去找暗门子了。”
暗门子?
杨铸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去找窑姐去了啊。
不过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有三情六欲嘛,女人和酒精永远是战场士兵最好的放松方式,只要不露马脚,在女人肚皮上趴一天他都不反对。
想到这,他看了看杜冰。
杜冰立即小声说道:“放心,都有我手底下的弟兄陪着,不出了问题……而且八爷的弟兄们都很谨慎,点名只找城巷里面的暗门子和半掩门,就更不怕出问题了。”
有着水上军士兵的陪同,去放松的明山队员最大的破绽便只剩下了满身的伤疤。
如果是去上点档次的烟花场所,那自然有可能惹出些麻烦,但如果只是去满是污水和淤泥的小巷里找最底层的窑姐,那出问题的几率可谓是低之又低……别问为什么。
轻轻嗯了声,杨铸把三铳拉到一边,眼睛里带着一丝坏笑:“铳哥,等小五子回来,就给你换班……到时候让老杜给你介绍两个安全点的红牌……算我请你的。”
跟明山队很多弟兄一样,这货一脸的络腮胡,绝对属于精力充沛至极的那种,他才不相信憋了这么久,三铳会不想女人。
虽说身负保卫自己人身安全的重任,三铳等闲是不能离开自己太远的,但这不是还有身手同样不差的小五子么……要是把这么一个精壮的汉子活生生憋成0号,那也未免太可怜了。
三铳闻言,脸色顿时涨红起来,连眼神也开始变得慌张:“不、不用了,俺娘之前说了,不准碰外面的坏女人,不然就打死俺。而七爷也说了,等我过了二十,就给我说一门亲事……总之,总之,总之不行的。”
紧张之下,连自己的老家口音都暴露了出来。
杨铸吓了一跳:“过了二十就给你说一门亲事……你多大?”
三铳挠了挠脑袋,一脸的害羞:“马上十九了,再有一年就能娶媳妇了。”
杨铸嘴角直接O成了一个鸡蛋。
这货满脸的络腮胡子不说,还顶着一身满是又皴又暗的粗糙皮肤,乍一眼看上去,你说他年过三十了都没人怀疑……结果你告诉我这货才19,妥妥一个刚脱毛的青蛋?
但是与女人相反,男人是不会把自己的年龄往小了报的,往大了报反倒是有可能。
于是杨铸一脸牙疼地瞄着这货上下打量了几番,不死心地问道:“那小五子呢,多大了?”
三铳撇了撇嘴:“那牲口比我还小,不过十七多一点……也就是他娘走得早,不然知道他在外面鬼混,屁股上铁定少不了一顿笤帚。”
杨铸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好吧,他原本以为小五子那只猴子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才对,没想到竟然是个未成年。
“那张麻子呢?知道他多大了不?”
杨铸不死心地问道。
三铳想了想:“张炮头儿好像只比七爷小上一点……估摸着应该快二十三了吧?”
快……二、二十三!?
杨铸只觉得脑袋一晕,有些绝望地看着这货:“你别告诉我,七爷也不过二十三岁吧?”
三铳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这哪能啊,七爷怎么看也不像才二十三岁的人吧!”
杨铸顿时拍了拍胸口。
那就好,那就好。
孰料这货一脸认真地补了一句:“当初祁大当家在驼腰子金矿结义时,七爷据说因为年岁小了整整一岁,这才排到第七……如今算算年头,祁大当家的二十六了,七爷怎么也是二十五出头了……怎么可能才二十三?”
(按照史料,明山队,也就是十一军军长祁致中是今年故去的,年终26岁;事实上,抗联相当多中高层将领牺牲时,也同样不过二十多岁)
胡永波那个家伙才二十五岁出头,仅仅比自己大上一岁?
这、这TMD也太荒谬了!
杨铸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小公鸡,半点声音发不出来,在那傻傻地风中凌乱。
算算时间,那货还没成年就在坑里面挖矿,刚成年就带着一大队人马四处打鬼子了?
甚至那时候诸如张文顺等骨干还只是群小屁孩,也开始扛枪了?
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一阵莫名的羞恼之下,杨铸狠狠剐了一眼身旁的三铳。
这个驽货!
二十三跟二十五岁拢共就只差两年而已,至于说的那么郑重其事么!
他却是忘了,
对于这个年代,
对于这个年代扛枪打鬼子的先烈们来说,生命的存续都是以月为单位,甚至是以天为单位计算的。
所以,两岁的差距放在后世,固然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约数”,
但放在这个年头,却是意味着多了数十次与鬼门关檫边而过的凶险与侥幸。
故而在三铳这些人的眼里,自然值得认真掰扯。
………………
既然知道了身旁这个驽货就是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小屁孩,杨铸也就熄了给他找女人的心思。
有些憋屈地随手指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鲁菜馆子,打算大吃一顿来慰藉慰藉自己受伤的心灵时……
“先生,先生,买烟么?”
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屁孩拖着鼻涕靠了过来,眼睛里全是希翼:“老刀、哈德门、品海、白锡包,应有尽有……还有樱花和西洋骆驼……来一包吧!”
似乎是生意不好,今天的销售任务还差得远,小屁孩见到杨铸这等样貌不凡的大头凯子,眼里冒着光地冲了上来,死死拽住某人的袖口,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杜冰见状,连忙出声驱赶:“滚!要卖烟去别的地方卖去,胆敢打扰老子们吃饭的兴致,仔细你的皮!”
跟后世那些公园里卖玫瑰花的小孩一样,富锦县里这些脖子上挂着烟架四处售卖的小屁孩同样背后站着本地帮派。
只不过这些每天完不成任务就会被毒打或者饿肚子的小孩虽然可怜,但自己还穿着水上军的军装呢,就这么直愣愣地冲上来动手纠缠自己的贵客,未免也太没规矩了些。
感受到手里面忽然多了点什么东西,杨铸一愣,有些诧异地看了这个身子快瘦成了柴火的小屁孩一眼。
旋即很自然地蹲下身子摸了摸那个与其体型完全不成正比的大脑袋:“那就……给我来上一盒骆驼吧……多少钱?”
孩子可能没想到眼前这位众星拱月的“贵人”这么好说话,一下子茫然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糯糯地说道:“八角。”
杨铸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几张一圆的钞票递了过去,揉了揉那颗皮肤薄的近乎半透明的脑袋:“那就来上五包吧……骆驼不够也没关系,其它烟凑合着给就成。”
五分钟后,
饭还没吃,却先请了杜冰等人几包烟的杨铸借口上厕所钻进了饭店的卫生间。
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出现在了他手上。
打开那半张烟壳纸,几行极度潦草,隐约却很有些眼熟的字迹出现在了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