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永波所说的“后手”,指的就是杨铸。
准确的说,是杨铸调制出来的土制毒气弹。
之前在桦川县的时候,那两瓶“毒气弹”的威力可是让他记忆犹新,这么好的东西不用,那可真是白瞎了他们这段时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漂白粉(由于需要把漂白粉攒下来以备不时之需,这段时间他们可是消耗了不少宝贵的木材把水烧开了喝,在需要不暴露任何行踪的情况下,补充燃料是一件异常麻烦且辛苦的活计。)
“现在就使出后手?”
胡永波沉吟了一下。
跟三铳一样,他从来没有怀疑张文顺会背叛——撇开老明山成员的出身都很特殊,跟其余胡子不太一样,基本上不太可能向小日本投降不谈;张文顺身为“四柱八梁”之一,这些年一直出生入死在第一线,就更加不可能投降了。
所以,放倒消息树后,至今没能给眼前的这伙伪军造成巨大骚乱,唯一的解释就是出了变故,那四十多名精选出来的好手被困住了。
不管是什么出身,任何一个合格的前线指挥官都不会拘泥于纸面上的计划。
既然袭扰部队那边出了意外,那么自然不该继续上演“层层败退”这场戏,不然到时候真的被人包了饺子,哭都没地方哭去。
“依你所言……对了,杨兄弟呢,把他找来。”
胡永波立即下了决断。
杨兄弟……
三铳表情有些古怪地应了一声,一路顺着地下支援壕快步小跑。
很快的,吐成了一只虾米的杨铸被他拎了过来。
“怎么回事?”
胡永波看着眼前的大花脸,皱了皱眉。
三铳表情有些尴尬:“大约是第一次正式上战场,旁边有个弟兄中枪,彪了杨兄弟一脸血,他就成这样了。”
吐的头晕眼花的杨铸闻言,哭丧着脸看了三铳一眼。
什么叫彪了我一脸血我就成这样了?
还有脑浆子好不好!
他一个在和平时代长大的人,哪里遭遇过这种刺激啊!
就算之前毒死了几十号鬼子伪军,又亲手捅死了一个小日本俘虏,也算是见过血了。
但这跟亲自在战场上被身边的战友溅了一脸的脑浆子依旧是不可同日而语好不好!
“没事,七爷,已经缓过来了。”
杨铸酸软着手脚,努力站直了起来。
这话却也不能算作全是逞强。
似乎是国人身体里自带着某些特殊的基因,在没见血之前,他怂的跟只得了瘟的鹌鹑似的,各种害怕,各种不适应。
但被彪了一脸的脑浆子,经历了巨大的恐惧和恶心之后,整个人的身体里却逐渐出现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兴奋和战栗,甚至就连那刺鼻的血腥味和脏器味,仿佛都没有那么难闻了。
从杨铸身上嗅到一股熟悉的小兽味,胡永波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缓过来就好,情况紧急,眼下需要丢几瓶毒气杀杀这些黄皮子的威风……有问题不?”
杨铸透过射击口望了一眼外面那群衣服颜色跟小鬼子高度相似的二鬼子,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没问题,把原料给我拎过来,我现在就调!”
………………
五分钟后。
秘营东西两角,几个始终没有暴露过的隐蔽出口被掀开了伪装板。
随着五六个鼻口处系着湿毛巾的明山队员悍不畏死地冲了出来,几缕黄绿色的浓烟突兀的出现在满是泥泞的雪地上,然后很快地随着风向飘满整个战场。
顿时,伪军中无数恐惧的叫声响起,攻势陡然停了下来。
同样捂着鼻口,透过射击口看到这一情况的胡永波笑了起来,正当以为这记杀招能一举扭转乾坤时……
对方的火力再度密集了起来。
随着绿烟逐渐淡去,看到了对方不知何时,脑袋上多了一个个模样古怪的头套。
杨铸顿时大惊:“糟了,是防毒面具!”
轰~
轰~
几声明显不同于手雷和掷弹筒的巨响,簌簌的泥尘从头顶的挡板处落下。
“怎么回事!?”
胡永波一脸的惊怒。
不到五分钟,一个身形瘦小的名山队员冲了过来:“不好了,七爷,有人炸开了西北角的通风口,顺着摸了进来。”
重重喘了一口气,这名队员的脸上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仇恨:“来的不是小鬼子,大约有五十多号人,分作两波,其中一波领头的瞧着眼熟,如果没看错的话……是曲国禄那个王八犊子!”
曲国禄!!
原十一军第四团团长,白云峰的铁杆狗腿子?
胡永波顿时一惊,与三铳对视一眼,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旋即反应了过来:“坏了,他们的目标是病房和家眷区……想要挟持那些受了伤的兄弟和老婆孩子威胁我们,然后逼着我们投降!(抗联一直以来都有随军家属)”
胡永波扭头看了看射击口外逐渐逼近的伪军,一口老黄牙几乎咬碎:“通知所有弟兄,立刻去西北角处集合,拼了命也要把那帮王八犊子堵住,给受伤的弟兄和家眷争取转移时间!”
三铳闻言大惊:“七爷,万万不可啊,现在营里能动弹的拢共也就是六十多号弟兄,又要堵人,又要转移伤号家属的……外面的两百多号黄皮子摸进来,可就全完了!”
胡永波一巴掌扇了过去:“明山队的山训是怎么写的,你想让我们明山队彻底散掉么!?”
拔出腰间的手枪,咬着牙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胡永波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狰狞:“我们死了,还有祁大当家的,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能回来,只要这些受伤的弟兄和家眷能冲出去一部分,咱们老明山就还在。”
“可是贪生怕死违了山训,咱们老明山的精气神就散掉了……精气神一散,咱们明山队就真的没了!”
说到这,他停下了脚步,扭头环视了一下身后已经跟上来的十几名汉子,挤出一抹有些惨烈的笑容:“再说了,弟兄们拎着脑袋随着我们苦了那么多年,几千个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老明山上上下下八百多号弟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对得住所有人。”
“所以,就算是交代在这儿,今天我拼死也得给他们留条血脉,留个念想!”
微微顿了顿,胡永波的脸上露出一丝浓浓的歉然:“至于那些还没来得及娶亲的弟兄,算我胡老七对不住大家了……等下去后,阎王老子要是肯让我们相见,我一个个跟你们磕头谢罪!”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壮在空气里迅速蔓延。
一个汉子咧咧嘴:“七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弟兄们还能说啥……嘿,阎王爷要是敢不让咱们兄弟相见,老子们一枪毙了他!”
哗~
一阵背枪声。
十几个汉子齐刷刷地快步向前赶去:“七爷,我们先去弄死姓曲的那群王八蛋了……要是有下辈子,七爷你记得拉队伍时吱唤一声!”
目睹一切的杨铸全然无法理解,愣愣站在通道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