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好奇,卢象升翻身下马,仔细来到了田间地头。
适才在马上没看清楚,此时走到近处才发现水渠竟然俱由青石砌成。
这等大手笔,必然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近年来气候异常,宣府、大同今年更是数月不见雨水,若各地都能像蔚县这般兴修水利,流寇又怎么会剿不尽?
天气干旱,百姓颗粒无收,又被层层叠加的赋税逼的走投无路,这才让流寇死灰复燃,剿之不尽!
大明不缺战功赫赫的武将,缺的就是这种保境安民的治世之臣!
“这水渠是谁建的?”
蔚州通判秦源与有荣焉,“督师,据下官所知,这些水渠都是蔚县防守官赵远所建!”
“喔?一个防守官竟然还懂屯田?”
说罢,不待众人回答,卢象升便翻身上马:“好!好一个赵远,本官这便去瞧瞧这员能吏!”
沿途所见,俱是良田。
无一例外,田间地头都筑有引水渠。
有时,甚至还能在路边看到水井。
卢象升越看越满意,甚至觉得赵远在某些方面超过了自己的门生秦源!
终于,一炷香之后,先行骑军赶到了定河堡。
“督师已至二里外!”
蔚县知县魏幽站在文官之首,防守官赵远带领武官站在另一侧,闻言齐齐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没多久,一队队棋牌官扛着旗子缓缓而来。
在棋牌官身后,是四十名威武不凡的骑士,他们身着精甲,在马背上显得格外高大。
这便是卢象升一手训练的天雄军!
虽然没有鼓乐,然而这样独一无二的排场还是给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陡然间,一名小校大声喝道:“赐尚方宝剑钦差总督宣大、山西军务粮饷、都察院右金都御史、兵部左侍郎卢象升至,拜!”
这一拜,赵远心甘情愿。
如果大明有人可以称得上“国士”,那么一定是卢象升!
陡然间,赵远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须臾,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过来:“赵远何在?”
赵远闻声而起,只见一个面带青须,模样清瘦的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下官在此!”
官场上讲究仪表堂堂!
卢象升对赵远的容貌十分满意,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并非面目猥琐之辈!
很好,容貌这一关过了,可以重用。
“诸位都起来吧!”
“谢督师!”
“赵远,听说你在蔚县建了不少水渠,开垦了数千亩盐碱地?”
“正是下官所为”
“你是蔚县防守官,怎么想到去屯田的?”
“去岁为了抵御建奴,蔚县坚壁清野,百姓付出了极大代价,事后我便想为百姓做些事情,于是我便开渠引水,建造水车,后来下官发现大量盐碱地抛荒,无法种植,下官便琢磨着整治一番,也好在边地多产些粮食”
卢象升微微颌首,“各位,农耕是国之根本,而我九边每年都需朝廷拨付数千万两钱粮,倘若我宣大能就地屯田,必可为朝廷节省大量钱粮,此番到蔚县,原本是因为千户赵远斩敌立功一事,可现在看来,赵远屯田一事成效显著,这可是功在千秋之大事,诸位今日便随我一道看一下这蔚县屯田吧!
卢象升此言一出,一众官员面面相觑,县令魏幽更是大为吃味。
卢象升如今可是宣大总督,赵远表现如此卓越,升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闹不好这一次甚至能升个五品官。
秦源倒是捋须而笑,与有荣焉。
很快,在赵远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整治后的五千亩盐碱地。
这里小麦长势极旺,麦穗沉甸甸的,田间几乎没有什么杂草,看上去平日有人精心看顾。
“这些田都是你的?”
“回禀督师,在下将其中绝大多数都分给了防护所的官军,以及匠工所的匠工,剩下的部分雇人耕种,待收割后粮秣作为公粮备用”
“喔?都是怎么个分发?”
“寻常军卒每户每日可分地五亩,哨长每户每人可分田五十亩,队长三十亩,什长十亩,匠头每户每人可以分田十亩,寻常匠工每人可田五亩!”
“这些田地之前都是盐碱地?”
东路同知这时站出来作证,“督师容禀,此处确实是盐碱地,崇祯七年十一月,下官亲自勘验过,由于盐碱太大,这片土地已经抛荒多年。”
“赵千户,你来说,你是怎么整治盐碱地的?”
“督师,如果河流水源充足,可以引河水灌溉排盐,若是河水不足,那便通过打取竖井的方式抽出咸水,再往井中补充淡水,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在低洼处挖泥成塘、堆泥成田,抬高台田高度,防止返盐!”
“去水车那里瞧瞧,此处竟有如此大的水车,真是大手笔!”
蔚县虽然数月未曾下雨,但葫芦河并未干枯,河道中流淌着浑浊的河水。
“吱吱嘎嘎”的水车不断将河水引到水渠,悠长的水渠在每个地块前都有闸口,只要有灌溉需要,打开闸口即可引水入田。
卢象升看着高大的水车,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水车的工艺并非绝密,之所以颇为少见,只是因为造价颇大,仅靠土地产出的话,兴许需要三五年才能收回成本,对于地方大户而言,这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蔚县有赵远这么不计成本的投入,那么其他地方又有谁呢?
卢象升叹了口气,“赵远,一个六品千户着实委屈你了。诸位,去岁据有司统计,宣大有六成以上的土地盐碱化,合计抛荒十八万亩!如果能将这些土地全都复垦,起码可以养活两万户!道行险阻,行则将至,这宣大,不是本官一人的宣大,尔等也须尽忠职守,保境安民!”
此言一出,一众官员急忙应诺,“督师教训的是,我等绝不敢尸位其上!”
卢象升不置可否,“赵千户,你与建奴多次交手,你觉得该如何对付他们?”
“督师,末将认为,阵前杀敌没有什么诀窍,唯有三点,其一,上下俱有死战之心;其二,平日多训练,赏罚要分明;其三火器要精良,弹药需充足!”
寥寥数语,却概况了练兵之精髓。
如果是其他人,兴许没有突出的战绩,还能说其夸夸自谈,可赵远接连斩获建奴五百余,显然有极大的发言权。
“回军堡,本官要观阵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