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身着官袍的赵远快步迎来，“不知上官前来，有失远迎，还请上官莫怪！”
叶廷桂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无妨，蔚州上报的建奴斩获太多了，此事干系重大，抚台让我走一遭，勘验一番！”
“大人请，建奴首级都已硝制妥当，随时可以勘验！”
叶廷桂不置可否，“这定河堡是你一手所建？”
“下官不敢居功，时任蔚县县令的秦源秦通判也出了力，若没有秦通判，便没有这定河堡”
“你倒是不居功，途中，本官看到不少百姓正在返程，你这坚壁清野之策甚好啊，此举既可以保我大明子民，又可断绝建奴之补给，可谓良策！”
自从赵远击败金兵之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斩获甚多的赵远，升官已是必然。
蔚县县令便琢磨着怎么锦上添花，让自己也蹭一点功劳。
后来一想，坚壁清野这一计策是赵远提出来，由蔚县率先开展实施的，可不就是现场的功劳吗？
于是，魏幽便逐级上书，明面上为赵远请功。
叶廷桂正是从地方的奏报上才确定赵远便是出谋划策之人。
“大人，下官只是不想我大明百姓流离失所，沦为建奴攻城的工具！”
“赵远，你可知大明边地每年因为建奴寇关要损失多少百姓？”
“下官不知”
“建奴每次起码要掳走数万丁口，牲畜，也正是因为人丁锐减，边地才出现大片无人耕种的荒地，赵远，抛开战功不谈，只此一功，本官便可以做主为你升官，当然了，倘若首级不假，本官保你连升三级！”
这番情真意切的提携，倒是让赵远颇为意外。
要知道，叶廷桂位高权重，堂堂的三品大员，能亲自来一趟已经很是难得了，如今竟然表现的如此和颜瑞色！
“大人放心，首级绝无掺假！”
叶廷桂微微颌首，跟随赵远一道往库房而行。
库房守卫虽然识得赵远，但并未轻易放行，而是按照惯例核验过赵远的腰牌印信之后才行礼放行。
叶廷桂心中赞叹不已，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竟然有这样的统兵能力！
“大人请看，首级都已用石灰处理过了，都在此处！”
一颗颗狰狞可怖的建奴首级层层铺开，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如何辨别首级？
为了防止地方官军鱼目混珠，大明朝廷早就掌握了一套简单有效的法子。
第一是发茬，建奴与汉人不同，为了在后脑留下金钱鼠尾，他们自幼便将部分毛发剃光，倘若有人试图在毛发上做手脚，从发茬的新旧便看看得出；第二是牙齿，建奴生活在辽东苦寒之地，吃惯了肉食，他们的牙口常年磨损，几乎没有完整的牙，而且有一股严重的腥臭味。
叶廷桂上弦揭开首级上的毛发，细细查验了四颗头颅，并无作伪，不过，他依旧没有大意，“去，一颗颗仔细核验！”
“诺！”
本以为赵远这里上报二百，实际能有一百就不错，没想到看上去竟然没有作伪！
难不成赵远的战绩都是真的？
大明自有国情在，小胜报为大胜，斩首数人可以夸张为数百人。
眼下，大明上下正是需要一场大捷的时候。
倘若宣大能够传来捷报，兵部的压力会小很多，天子也会少杀几个人……
三十多名护卫齐动手，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便查验完毕，“大人，我等查验过了，俱是真奴首级，没有一颗作假！”
“可是二百一十八颗？”
“大人，实为二百一十九颗！”
叶廷桂彻底惊住了，“赵远，为何多出一颗不报？”
“大人，建奴犯境，我蔚县军民上下一心，总算守住军堡，未曾让他们得手，可取得这些斩获的同时，蔚县也伤亡军民二百余人，这颗建奴首级，我想留下来祭奠英灵，让他们知道，我们赶走了建奴，为他们报仇雪恨了！”
叶廷桂万万没想到赵远竟然有这么深远的考虑，这等栋梁之才，一个区区九品巡检实在是屈才了。
“此言大善，如果能用一颗建奴首级来告慰英灵，那便值得！”
“赵远，且将此战的前因后果讲与本官听听！”
“得令！”
下一刻，赵远便从看到边地烽烟说起，一直说到斩获建奴章京兀达为止。
当事人亲口所述与战报上的寥寥数语不同，叶廷桂深刻体会到了赵远的不易之处，“以水攻救援，赵远，你很好，太好了！本官要将这批首级押解到大同，至于你的战功，本官会与巡按御史知会一声，他不会与你为难的！”
“多谢大人！”
接下来，叶廷桂留在军堡吃了顿饭，接着便带着建奴首级踏上了回程的路。
为此，赵远派出五十人专职负责运送首级。
对此，叶廷桂自然不会拒绝，他虽有三百人的护卫，但却被他派往了各地核验首级去了，仅靠现在的三十人显然无法运送这么多的首级！
等到蔚县县令魏幽闻讯赶到的时候，叶廷桂早已经离开了。
魏幽颇为懊恼，这可是在上官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啊，可惜就这么错过了。
大同巡抚衙门，焦源溥刚刚应付走前来询问战功的镇守太监。
难不成，这帮没卵子的也想在其中横插一手？
因为之前查抄范氏私货的事情，焦源溥与内廷的关系并不好。
终于，第二日叶廷桂回来了。
“抚台，幸不辱命！各地均为真奴首级！”
“青来贤弟，如此说来，蔚州知州颇知兵事？”
“非也，蔚州通判秦源谕指挥同知朱继洪的奏报才是真的，知州贪生怕死，遇事推诿，该杀！”
焦源溥大怒，“适才镇守太监还来为蔚州知州说情，还要为他请功，原来此獠早就与内宦勾搭上了，真乃小人也！”
……
崇祯七年十月，李自成兵陷车厢峡。
大明朝廷抽调十余万大军将其死死围困，李自成迫于无奈，只能采用谋士顾君恩之策，诈降以换取陈奇瑜的信任。
陈奇瑜进士出身，先后授县令、礼科给事中、陕西副使、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等职务，因围剿流寇得力被大明天子赏识。
崇祯七年，擢升为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
眼下，陈奇瑜耗费极大的精力，终于毕其功于一役，将四万流寇围堵在车厢峡，事到临头，他却有些得意忘形。
湖广巡抚卢象升认为贼人不可轻信，然而，陈奇瑜却不以为意，甚至觉得卢象升是因为没了战功，所以才故意搅局。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只可惜，大好局势毁于一旦。
无奈之下，卢象升只能调动本部兵马守住郧阳，静观事态发展。
果不其然，数日之后，变故突生。
李自成、张献忠二人刚刚带领四万流寇逃出车厢峡，他们便杀死了负责押解的官军。
足足五千官军完全没料到归降朝廷的流寇竟然会再度反叛，疏于防备之下，伤亡惨重。
同样疏于防备的还有总兵贺人龙、总兵张天礼，他们也被乱军裹挟，连连败退。
宝鸡、麟游等重镇接连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