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顾君恩答应留下之后，他很快便凭借自己的才能在赵远身边站稳了脚跟。
一直以来，赵远虽然在战场上多有建树，但由于他出身寒微的缘故，自身缺乏将门底蕴，手下并无太多人才。
顾君恩的出现，很快便为赵远解决了很多文书、后勤上的麻烦。
毕竟，随着官位的提升，赵远需要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这一日，顾君恩正色道：“大人，朝廷定了今年的募兵期限，不知大人有何应对之策？”
提到这事，赵远差点笑出来：“这可是好事啊。”
顾君恩一脸困惑：“大人，朝廷不拨银子，却要我们练出一万五千精兵，这明明是麻烦事，怎么成了好事？”
赵远笑道：“对别人来说可能是祸事，但对我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顾君恩更糊涂了，眉头微蹙，眼神中充满了困惑：“请大人指点！为何是好事？”
赵远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有钱啊！”
顾君恩无言以对，愣了一会儿才说：“大人，学生知道您家产丰厚，但在练兵这件事上，您必须装穷。”
这次轮到赵远疑惑了，他歪着头，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有钱不是好事吗？”
“您三年内连升数级，已是大明顶尖武将之一，”顾君恩缓缓说道，目光深邃，“这时若再传出您富可敌国的消息，天子会怎么想？天下人又会怎么看？会不会觉得您恃功自傲，甚至有不臣之心？”
赵远闻言，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连番大胜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了，竟未想到这其中潜藏的危机。
此刻顾君恩的提醒，真如当头棒喝，让他猛然清醒。
人怕出名猪怕壮，赵远已树敌众多，若再传出富得流油的消息，就算卢象升也保不住他！
“君恩，受我一拜！”话音刚落，赵远便拱手行礼，态度恭敬诚恳。
顾君恩连忙搀扶：“大人，万万不可！这如何使得！”
赵远正色道：“你能及时提醒，让我避免大错，这是莫大的功劳，拜你一次不算什么。”
顾君恩是读书人，讲究“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赵远如此坦诚，他自然毫无保留：“大人，既然各位大人送了银子，不如好好演一场戏。”
“哦？什么戏？”赵远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当然是装穷的戏码。”顾君恩语气坚定。
赵远有些犹豫，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士兵们投奔我，大多看中了我的犒赏。现在要是说没钱了，他们还肯来吗？”
顾君恩用力点头，眼神中充满自信：“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您的名声已传遍大江南北，士兵们投奔您，不只是为了银子。”
“那还能为什么？”赵远追问。
“前程！”顾君恩一字一顿地说。
“前程？”赵远重复着这个词，若有所思。
“没错！大人麾下兵马连战连胜，从未败绩，在普通人眼里已是天神下凡。跟着您，光宗耀祖轻而易举！”
顾君恩的话语掷地有声，让赵远心中豁然开朗。他意识到自己思路错了，一直靠银子吸引人，却忘了自身也有吸引力。
如今赵远不再是小官巡检，而是三品参将，官阶显赫。
整个山西有几个参将？五个，赵远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年轻的那个，前途无量，这才是最能吸引人的地方啊！
这种独特优势让赵远潜力无限，就算不用银子当诱饵，也会有人主动投靠。
恍然大悟后，赵远彻底明白过来：“也好，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办吧。”
顾君恩自然答应。
第二天，蔚州马市突然出现了一批战马，来挑选坐骑的商贩们见了都感叹，这么好的战马，鬃毛油亮，肌肉结实，四蹄如铁，没有一百两银子根本买不到。
但没人知道卖家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卖马？
马是从哪儿来的？
做生意的人都清楚，渠道比商品本身值钱得多！
后来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这些战马是平虏卫参将赵远的。
有商贩疑惑：“赵将军不是刚升官吗？难道他缺钱，好好的干嘛卖马啊？”
消息灵通的人小声说：“你不知道，兵部给赵将军定了招募一万五千人的限额，要是到期没招满，他可能会受重罚。”
“你是说赵将军没钱了？”
“没错，要是有钱，他绝不会卖战马！”
“不行，前阵子赵将军击退建奴，救了我家老小，我得表表心意。”
“你想给钱？”
“嗯，先给一百两，等我处理完手里的货，再给一百两。”
另一个人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你还真舍得，我拿不出那么多，只能给一百两。”
“人多力量大，不如我们在附近多宣传一下，号召大家给蔚州军捐款？”
“好主意，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大同人，必须知恩图报。”
“说得对！”两个商人商量好后，很快就找到了第一个目标。
这是一位卖布料的商人，因为赵远的关系，他的布料大卖。
布料商人常说，没有赵远，就没有他的今天。
所以商人说明来意后，布料商人当即表示愿意捐赠两百匹上好的云锦布料！
新兵入伍少不了各种物资采购。
两个发起者一路下来，收了五百两银子，还弄到了大批物资，有米粮、棉被。
一路上几乎没人吝啬，大同人讲究光明磊落。
赵远对大家有恩，现在他遇到困难，讲义气的乡民哪会啰嗦？
尽自己所能表达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当大批物资和银子浩浩荡荡运到军营时，赵远已经闻讯赶来：“各位这是什么意思？”
商人代表微微拱手：“大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听说大人募兵缺钱，我们就筹集了这些，请大人不要嫌弃。”
赵远心中感动，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这怎么使得？我赵远身为一方官员，自然要守护一方平安！”
“大人别客气了，这些物资不算什么，都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里面是些粗布、干粮和几匹备用的马匹，都是咱们山西商帮兄弟们凑的，不成敬意。”
赵远深受感动，他上前一步，郑重地接过木箱，沉声道：“可有明细？”
“有，当然有。”
商人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纸张，上面用毛笔工整地记录着每一笔物资的名称、数量和捐赠者，“这是详细的清单，大人您过目。”
“好，你回去告诉他们，这笔钱就算我赵远借的，等我有钱了定当归还。这些货物我买下了，日后加倍奉还！”赵远语气坚定，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商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连连摆手：“大人，这可使不得。我们这点心意，大人收下就好，何须如此挂怀？”
“哦？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你们在外做生意，怎么少得了银子呢？”赵远微微一笑，目光深邃地看着商人，“若我不按市价支付，岂不是让你们的兄弟们寒了心？”
顾君恩站在一旁，适时地笑道：“大人这话就不对了。他们既敢送来，就已做好不收回的准备。若大人执意如此，反而伤了他们的心。况且，这些物资对蔚州军来说，可是雪中送炭啊。”
赵远仔细一想，觉得顾君恩说得确实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那我就收下了？”
商人代表大喜过望，连忙躬身行礼：“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大人英明！”
在赵远的默许下，一条消息很快在山西境内传开：平虏卫参将赵远因缺钱，无法招募兵员，正四处筹措。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晋北的城镇乡村。
至于各地豪强踊跃捐钱的事，赵远却只字未提。
他深知如今时局，自己不受朝中大臣待见已是公开的秘密。朝廷对他的倒霉事，向来乐见其成。
若自己突然摆阔，一下拿出几万两银子招够兵，那打的又是谁的脸？
杨嗣昌可不是善茬，讲究睚眦必报。
自己只要稍露桀骜，杨嗣昌就能找出无数理由刁难他，到时候不仅兵员难招，恐怕连现有的职权都保不住。
说到底，赵远故意装穷，是为了求个安稳。
“我都这么惨了，谁还好意思对付我？”
蔚州百废待兴，自己实在折腾不起。
若能用自身“惨状”争取发展时间，那简直赚大了。
没想到，“哭穷”的故事传开后，竟收到意外效果：各地商贾义愤填膺，纷纷前往蔚州，献上力所能及的帮助。
有的送来了堆积如山的粮草，麦香扑鼻，米粒饱满；有的送来了坛坛罐罐的酒肉，酒香醇厚，肉质鲜美；有的送来了成捆的布匹，色彩鲜艳，质地优良……
经顾君恩点拨，赵远来者不拒，每一份物资都妥善接收。
不过，蔚州军辎重官把每笔物资都详细登记：某年某月某日，山西大同马氏马文高捐献皮衣百套，每套皮衣都经过精心鞣制，柔软保暖；某年某月某日，忻州李家庄李德顺捐献面粉五千斤，白中带黄，颗粒均匀；某年某月某日，太原王记绸缎庄捐献绸缎三百匹，光泽亮丽，手感顺滑……
与此同时，赵远开始招募兵员。
为不刺激杨嗣昌，他首次只招三千人。
与一万五千人的目标比差得远，就算传到杨嗣昌耳里也不碍事。
近期，手脚健全的蔚州军士兵陆续归队，赵远麾下兵力恢复到两千一百三十二人。
在不影响战斗力的前提下，再招三千人已是极限。
只有新兵训练合格后，才能分批再招。
兵贵精不贵多，若赵远只追求数量不顾质量，蔚州军迟早会沦为乌合之众，到时候不仅守不住蔚州，还会拖累整个防线。
一年期限还长，赵远不急，打算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即便如此，蔚州军招募兵员的消息还是引起了不小震动。
不少青壮纷纷前来投军，希望能在这片土地上建功立业。
以赵远现在的声望，招募兵员一两天就能完成。
唯一的问题是，新兵太多，兵力增长太快，战力必然会有所下降。
原来一个营几百人，现在招满后，每个营都会超过一千人，人数直接翻了一倍。
新兵太多容易出问题，他们刚入伍没多久，身上还有很多坏习惯，比如偷懒摸鱼、聚众赌博、不服管教，要是不及时纠正，万一坏风气在军营里蔓延开，那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赵远环视四周，眉头微蹙，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营里新兵太多，怎么保证战斗力？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其实，多年来，赵远制定的军规已经可以很好规避这一点了，此番旧事重提，也是想看看麾下能否有新点子。
郝摇旗刚加入这个核心圈子，不想太张扬，只是低着头，未曾发言
高良倒没什么顾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严明军纪，用老兵带新兵。”
虽然没什么新意，但也是个办法。
赵远没明确表态，又问戚振宗：“振宗，你有什么好主意？”
戚振宗说：“谈不上什么妙计，我觉得应该把新兵拆散，不能让他们抱团，绝对不能让他们抱团。”
这方法比较麻烦，但确实能在最大程度上遏制新兵的影响力。
顾君恩接着说：“新兵刚来，大多是为了出人头地、求富贵。只要军法严明，赏罚分明，应该没人敢顶风作案，自找麻烦。”
周遇吉这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明白先生的意思，必要时还可以杀鸡儆猴嘛，这个我擅长！”
赵远笑着骂道：“你这杀才就知道打打杀杀！”
周遇吉理直气壮地说：“出谋划策有顾先生和赵大人就行，我何必费神？”
这家伙偷懒还理直气壮，赵远懒得理他，最后总结道：“既然这样，那就定下规矩，新兵入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牢记军纪，让他们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大家纷纷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