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臣原本不姓“杨”,而姓“尉迟”,他的父亲乃是名将尉迟崇。
在隋文帝杨坚还没有夺取北周皇位的时候,尉迟崇就与其亲近,交情匪浅。
尉迟义臣自幼也待在杨坚的身边,养于宫中,被其视如己出,赐姓“杨”,委以重任。
杨义臣也很争气,有名将之风。
曾大破突厥,对外从征吐谷浑、高句丽,对内镇压向海公、高士达、张金称、格谦的贼乱,立下了赫赫战功。
现在的杨义臣因功进位光禄大夫、礼部尚书。
但,远在洛阳的杨广根本就不信任他。
杨广自认为河北的贼乱已经平定,不该放任杨义臣继续手握重兵待在外边。
他的一纸诏书,就要将杨义臣召回朝中,准备束之高阁。
杨义臣为此也很是郁闷,为大隋的未来深感忧虑。
怎奈何,皇命难违!
“怎么回事?”
原本就一直在忍受着伤病折磨,久久不能入睡的杨义臣,忽然听见屋外响起的厮杀声,顿时眼皮子一跳一跳的,赶紧站了起身,披上外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即便是生平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杨义臣,都为之心惊肉跳,后背发凉。
“大将军!”
“大将军不好了!”
一名亲兵满脸惶恐的表情,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叛军,叛军杀进来了!”
“是谁的叛军?”
杨义臣眉头紧锁着,很是诧异。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起兵反叛,还悍然进攻重兵把守的太守府?
“是我!”
这时,一个清朗而不失冷峻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熟悉的身影映入杨义臣的眼帘。
眉如利剑斜插入鬓,双目炯炯如鹰隼,身材昂藏八尺有余。
穿着一袭厚重的明光铠,护肩雕兽纹,着暗红色的披风,腰间还悬着一口长剑。
走动之余,铠甲随之发出了“窸窣”的声响。
正是苏烈,苏定方!
苏定方不由分说,拔剑出鞘,直接“噗嗤”一声刺穿了那亲兵的胸腔。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地板上,染红了他的衣襟。
在杨义臣震惊的目光中,苏定方悍然杀了他的亲兵,并且将一颗头颅“骨碌碌”的扔在地板上。
那是天使的头颅,是宫中一个有身份太监的头颅。
苏定方把杨广派来的传旨太监杀死,其行为无异于是在跟朝廷公然决裂。
“苏烈,你要做什么?”
杨义臣反应过来之后,顿时阴沉着脸,嘶吼着出声询问。
他万万没想到,苏烈竟敢起兵造反!
苏定方没有说话,而是“嘭”的一下,将手里染血的佩剑插在地板上。
他一脸凝重的神情,昂起了头,跟站在床榻边上的杨义臣对视着,铿锵有力的说道:“杨公,今日是我的死期!”
“你在胡说什么?”
杨义臣分外的不解。
“杨公,你怎么还不明白?”
“河北蜂贼四起,咱们虽镇压了高士达、张金称、向海公、格谦等人的贼乱,但是其残部都投靠了窦建德。”
“窦建德是何许人也?”
“他不同于寻常蛾贼,此人有勇有谋,且颇具胆略,善于笼络人心,每攻克一座城池就开仓放粮,扶危济困,以至于河北的百姓无不拥护他。”
顿了顿,苏定方又道:“远在洛阳的皇帝陛下和朝堂诸公,他们不了解河北贼乱的实际情况,自以为贼乱已经被平定,朝廷可以高枕无忧了。”
“其嫉贤妒能,猜疑杨公,要把杨公你召回朝廷,班师回朝。”
“那样一来,河北沦陷在即,这大隋天下,还保得住吗?”
“杨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杨公你果真一心为国,作为大隋的柱国忠臣,就更不该遵从此等乱命!”
对于苏定方的一番劝谏,杨义臣根本就听不进去。
他瞪着眼睛,愤懑不已的看着苏定方,叱问道:“苏烈,你为何谋反?”
“苏烈谋反,是为自救。”
苏定方一脸坦然的神色:“杨公,苏烈无疑谋反。”
“此番兵谏,只是想让杨公你明白一个道理,天下反隋,乃是人心所向。”
“我等若要匡扶大隋,恢复开皇盛世的气象,就不该一味地愚忠。”
“当今陛下自继位以来,不恤民力,大兴土木,穷兵黩武,营建东都,开大运河,三征高句丽,伐琉球,亡吐谷浑,其所作所为早已经使天怒人怨。”
“若不改变此等现状,继续任由皇帝陛下乱来,这大隋天下说亡也便亡了!”
闻听此言,杨义臣顿时怒不可遏,他指着苏定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大声呵斥道:“竖子!”
“至尊也是你一介黄口小儿所能指责毁谤的吗?”
“我是在问你,为何起兵造反?”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定方毫无惧色的仰着头,跟杨义臣对视着,掷地有声的回道:“我要节制河北兵马,我要匡扶大隋,我要解生民之倒悬!”
“……”
杨义臣沉默了。
他万万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苏定方竟然有着如此远大的抱负。
拯救大隋天下?
苏定方办得到吗?
杨义臣意味深长的看着苏定方,沉声道:“苏烈,你不觉得可笑吗?”
“汝一介叛将,口口声声的说要匡扶大隋,拯救黎庶,岂不荒谬?”
苏定方大手一挥,义正辞严的朗声道:“杨公此言差矣。”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也。”
“以杨公你的德行、威望,现在又手握重兵,你要做大隋的‘周公’,也并非难事。”
听到这话的杨义臣,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摇头道:“苏烈,你看错了我。”
“我并没有那样的能力,也无此大志。”
“若你取我而代之,或能成就一番大业。”
“但你到底是我大隋的周公?还是王莽?”
这正是杨义臣最想知道的事情。
苏定方朝着杨义臣抱拳行礼,正色道:“杨公,我……”
“说实话。”
杨义臣一脸不悦的神色,似乎是知道苏定方的下一句话定然是糊弄自己的,所以直接开口打断其话头。
见状,苏定方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的说道:“杨公,实不相瞒,在我苏烈看来,若大隋可扶,则扶之;若不可扶,吾何不能顺应大势,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