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寒潭水面织成薄纱，方卞解开衣襟时，心口的鼎纹正泛着暗红。
距离上次无视系统的提示已过七日，蛊毒每日寅时便会发作，此刻皮下仿佛有千根银针在血脉中游走。
他蹲身掬起一捧潭水泼在脸上，寒意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在鼎纹边缘凝成细小的冰晶。
沐瑶的银发垂落水面，发梢卷起块透亮的寒玉。
她指尖的金纹在玉面游走，刻出细密的星轨纹路：“《蛊世录》说需用极阴之物做引，你先含着这个。”
方卞接过寒玉时，发现玉心封着粒星砂，正随着他的脉搏忽明忽暗。
潭水漫过腰际时，靴底突然传来异样触感。
方卞低头看去，墨绿色的水草间浮沉着卵石大小的白茧，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
他抬脚欲退，那些白茧竟簌簌裂开，钻出半透明的百足虫——正是药婆婆手札里提过的寒髓蛊。
“别动。”
沐瑶按住他肩头，银发在水下结成蛛网。
寒髓蛊群嗅到鼎纹气息，霎时如飞蛾扑火般涌来。
方卞感觉小腿传来针刺般的痛楚，数十条蛊虫已吸附在鼎纹周围。
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鼎纹迸发的金光将蛊虫灼成青烟，却在消散前喷出墨色汁液。
灰袍老者将药杵重重点在水面，荡开的涟漪将毒液震回潭底：“当年药婆子在此养蛊七百日，潭底怕是积了三尺厚的蛊尸。”
他话音未落，水面骤然炸开丈许高的水柱。
三具缠着水草的尸身浮上水面，腐烂的胸腔里钻出银鳞小蛇，额间赫然生着与方卞相似的暗纹。
紫霄在岸边发出低吼，颈毛炸成银刺。
幼崽们挤在母亲腹下，晶石熄灭的眸子紧盯着水面波纹。
最大那只幼崽突然蹿到潭边，前爪重重拍打水面——波纹中映出对岸岩壁的异样，成群的蛊虫正从石缝涌出。
“去古松林！”
灰袍老者掷出药囊，爆开的青雾裹住扑来的蛊群。
方卞跟着沐瑶跃上岸边，湿透的衣摆在地上拖出水痕。
他回头望去，潭面已聚起漩涡，隐约可见更多惨白的手臂在浊浪中挥舞。
林间飘荡着腐叶的气息，七日前见过的古松此刻树皮翻卷。
方卞伸手触碰树干，掌心传来诡异的搏动——暗红的经络在松皮下蜿蜒，像极了人体血脉。
沐瑶的银发扫开垂落的树脂，那些粘稠的液体落地即燃起幽蓝火焰，将枯草烧出蛇形焦痕。
“药鼎该在……”
沐瑶的发梢卷住树身刻痕，话音戛然而止。
本该存放药鼎的树洞空空如也，只余几片沾着血渍的《蛊世录》残页。
方卞拾起残页，无视再次响起的冰冷系统声音，只见上面画着星轨与药鼎的阵图，边角批注被血迹模糊：
“……月满则亏，需以雷兽精血为引……”
紫霄突然人立而起，前爪重重拍打某处凸起的树根。
腐叶下的泥土簌簌滑落，露出青铜匣的边角——匣身遍布咬痕，锁眼处塞着干枯的蛊虫尸体。
灰袍老者用药杵挑开虫尸，面色骤变：“是移魂蛊的唾液，有人比我们早来半日。”
方卞抚过匣面蝠纹，心口鼎纹突然与某个凹陷处产生共鸣。
暗格弹开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本该存放药鼎的位置，此刻堆着七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每颗心脏都连着细如发丝的银线，银线另一端没入地底，像在汲取某种养分。
沐瑶的银发绞断银线，心脏落地即爆成血雾。
幼崽们炸毛低吼，晶石熄灭的额顶渗出冷汗，它们爪下的泥土正渗出暗绿汁液。
方卞突然单膝跪地，鼎纹传来的灼痛让他眼前发黑。
他看见地脉深处有银光流动，那些银线竟是连接着整片松林的地气。
林间骤起阴风，二十八个白衣童子从雾中走出。他们赤足踏过血泊，脚踝银铃的节奏与方卞的心跳渐渐同步。
为首的童子咧嘴微笑，嘴角裂至耳根：“教主说……鼎纹该物归原主……”
说话间，他脖颈突然拉长，头颅如蛇般弹射而来。
紫霄的雷光劈碎两具尸傀，断裂的脖颈处钻出银蛟蛊。
方卞的星砂刃横扫而过，刀刃触及蛊虫时竟发出金铁相击之音。
鼎纹突然剧痛，仿佛有烙铁在灼烧五脏。
他踉跄着撞上松树，树皮下的暗红经络突然暴起，如活蛇般缠绕四肢。
“别碰那些树络！”
沐瑶的银发斩断束缚，发梢沾到的汁液腐蚀出缕缕青烟。
灰袍老者突然闷哼倒地，他的药杵正插在自己脚背——方才击退蛊虫的动作，不知何时被银线操控。
三个童子趁机扑向方卞，指尖生出的骨刺直取鼎纹所在。
千钧一发之际，林外传来幼崽的长啸。
最大的雷兽幼崽撞破雾障，口中叼着半截青铜鼎足。
鼎足触及地面时，方圆十丈的蛊虫同时僵直，连翻卷的树络都停滞不动。沐瑶趁机卷走鼎足，银发在金纹催动下泛起血光。
当鼎足嵌入方卞心口的鼎纹时，整片松林的地脉开始震颤。
藏在地底的药鼎破土而出，鼎身蝠纹与鼎足严丝合缝。
灰袍老者忍痛掷出二十八枚金针，金针悬空结成北斗阵势：“坎位注水，离位引雷！”
紫霄叼着幼崽跃上离位，额间晶石迸发最后一丝雷光。
电芒顺着鼎耳凹槽游走，在青铜表面烙出星轨纹路。
方卞感觉鼎纹化作漩涡，林间弥漫的蛊毒如百川归海般涌入体内。
白衣童子们尖叫着化为脓血，古松皮下的暗红经络急速枯萎，最终在晨光中碎成黑灰。
日上三竿时，最后一丝蛊毒被药鼎炼化。
方卞瘫坐在鼎足旁，汗水浸透的后背贴着冰凉的青铜。
心口的鼎纹已转为暗金，像枚古老的封印。
沐瑶撕下衣摆为他包扎手臂的灼伤，发现他经脉中游走的星砂竟与鼎纹同步闪烁。
灰袍老者从鼎腹取出枚丹丸，丹药表面流转着星砂：“三百年前的血渊蛊，如今才算真正……”
他忽然顿住，药杵指向东南方。
紫霄颈毛炸起，冲着村落后山发出示警的低吼。
众人赶回祠堂时，地面裂开的深壑中渗出腥臭的黑水。
供奉《蛊世录》的供桌斜插在裂缝边缘，暗室入口处的三十六枚铜铃无风自动。
方卞的鼎纹突然发烫，他看见暗室深处的水晶棺中，初代圣女的残魂正在苏醒——棺盖缝隙溢出的星砂，在空中凝成残缺的命蛊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