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榜单前的骚动在肖自在出现时骤然平息。
少年抚平校服袖口的动作像设定好的程序,金属校徽折射的阳光在榜单第一名位置投下光斑。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目光扫过总分栏的300.0——这个数字已经连续三年保持完美。
“肖哥!”
体育委员抱着破损的课桌腿冲过来。
“老班说你会修……这个……”
话音未落,肖自在已经接过断裂的榫头。
他取下钢笔帽当临时改锥,五分钟后将修复好的桌椅摆成与讲台绝对平行的角度。
午休时分的走廊总在上演固定剧目:佝偻的清洁工拖着水箱经过,肖自在会恰好起身帮老人扶住晃动的拖把;英语课代表抱着作业本踉跄,总会“巧合”地被少年托住即将倾倒的试卷山。
就连流浪猫都会在放学前准时蹲守在校门东侧第三棵梧桐树下,等待他撕开火腿肠包装的匀速声响。
“市三好学生申报表。”
班主任把烫金证书推到他面前时,肖自在正在给后桌讲解最后一道几何题。
他解题时不看草稿纸,粉笔在黑板上敲击的节奏让窗外的麻雀都停止啁啾。
“用梅涅劳斯定理,这里作条辅助线。”
夕阳把少年修长的影子拖进教师办公室,玻璃柜里陈列着他捐出的二十七张竞赛奖状。
教导主任拍着他肩膀感叹“品学兼优”时,肖自在正注视着窗台上挣扎的飞蛾。
那截折断的翅膀让他想起上周替生物老师整理的蝴蝶标本,针尖刺入胸腔时细微的爆裂声,和此刻主任手掌的温度一样寡淡。
当他在晚自习后护送低年级女生穿过暗巷,手机电筒照亮墙角的注射器针头时,女孩们不会注意到肖自在扶正眼镜的动作慢了0.3秒。
这个瞬间足够他记住三个混混的纹身图案。
第二天派出所送来见义勇为锦旗时,他正在给班会PPT最后一张加上楷体标语: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没有人发现少年藏在课桌夹层的《法医学图谱》,就像没人察觉他扶起跌倒老人时,藏在袖口的秒表正在记录心肺复苏的黄金四分钟。
肖自在精确复制着所有“正确”的行为模式,如同精密仪器执行既定程序,直到那只青蛙在他的解剖刀下绽开血肉之花。
初春的解剖刀泛着冷光,落在青蛙青白的肚皮上。
肖自在握着柳叶刀的手很稳,刀刃划开半透明皮肤的刹那,他听到前排女生压抑的抽气声。
生物实验室弥漫着福尔马林刺鼻的味道,他却在这味道里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腥。
“注意观察心脏结构。”
老师的声音隔着乳胶手套传来。
不锈钢托盘里的青蛙四肢被钢钉固定,随着解剖剪撬开胸腔,那颗樱桃大小的脏器突然痉挛般抽搐起来。
“呀!”
同桌林小棠猛地后仰,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肖自在的睫毛都没颤动,他看着那颗暴露在空气中的心脏,淡粉色的肌肉组织在神经反射下持续震颤,像朵开败的蔷薇。
指尖传来细微震颤,他以为是青蛙的神经电流,低头才发现是自己的手在抖。
不!不是恐惧的颤抖!
某种温热的战栗正顺着脊椎攀升,耳膜鼓动着轰鸣,他下意识舔了舔突然发干的嘴唇。
“肖哥不愧是学霸,这都面不改色。”
后桌的王浩伸长脖子,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讨好。
肖自在用镊子夹起一片肺叶,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实验报告,钢笔在“心肌收缩频率”一栏写下工整的楷书:每分钟142次。
放学铃声响起时,夕阳把解剖室染成琥珀色。
肖自在站在盥洗台前,水流冲刷着指缝残留的福尔马林。
镜中人校服领口雪白,金丝眼镜端正地架在鼻梁,任谁看都是模范生的标准模板。
但他记得刀刃破开皮肤时,后槽牙无意识咬紧的力度。
记得心脏停止跳动那刻,咽喉深处涌起的焦渴。
就像去年在校门口按住持刀歹徒时,虎口传来的脉搏跳动,让他在见义勇为的掌声中,偷偷蜷缩起发烫的指尖。
老街录像厅的霓虹灯在雨夜里晕成血雾。
肖自在把校服外套塞进书包最底层,第五次按下放映键。
《杀手阿一》的屏幕里,铁钩撕裂血肉的特写映在他骤缩的瞳孔中。
后排醉汉的呕吐声与荧幕上的惨叫混作一团,他却像被钉在掉漆的铁椅上,掌心渗出细汗。
当主角把匕首插进自己眼眶时,肖自在突然站起身。
厕所隔间里,他盯着镜中涨红的脸,冷水泼在发烫的眼皮上。
这不是恐惧的潮红,而是某种隐秘的欢愉在血管里沸腾。
他对着镜子练习了十七次微笑,直到找回那个让人安心的弧度。
生鲜市场总在凌晨三点开市。肖自在蹲在褪色的塑料棚下,看屠夫抡起斧头劈开牛骨。
暗红的血沫溅在防水围裙上,挂在铁钩的整猪随夜风摇晃,肠衣滑落时发出湿润的声响。
“学生仔又来帮家里进货啊?”
卖鱼贩擦着沾满鳞片的手,递过装满冰块的泡沫箱。
肖自在微笑着点头,视线却黏在案板翻飞的斩骨刀上。
屠夫脖颈暴起的青筋,牲畜垂死时痉挛的后腿,这些本该令人作呕的画面,此刻却像教堂彩绘玻璃般绚丽。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鱼肚白的天空,肖自在在校服外套喷上去味喷雾。
走过早读声琅琅的教室走廊时,他摸了摸左胸口袋里的三好学生奖状。
那张轻飘飘的硬纸下,藏着屠宰场捡来的半片碎骨,边缘锋利得能割破指尖。
等到夜里肖自在把《精神障碍诊断手册》合上,结束对自我的分析时,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书页间夹着三十七张监测表格,详细记录了每次心跳加速时的收缩压、瞳孔直径以及左手无名指的震颤频率。
窗外的月光被积雨云割裂成碎汞,在他整理的犯罪心理学笔记上投下蛛网状阴影。
冰箱冷藏室里,用密封袋分装的生肉按照部位编码排列。
肖自在取出3号样本(牛心),手术刀在瓷盘划出标准十字切口。
当暗红肌理在解剖灯下舒展时,他戴着橡胶手套的食指突然戳进心室。
这个动作让监测手环亮起心率过速的红色警报。
“百分之六十七点三的概率。”
他对着录音笔陈述,声音像在汇报实验数据。
“观看屠宰视频时肾上腺素水平是见义勇为时的1.89倍。”
镜片蒙着血沫形成的红雾,他不得不摘下眼镜擦拭,却看见镜中人的嘴角保持着15度上翘的礼貌弧度。
数学课上的三角函数题洇开了墨迹。
肖自在盯着自己写在草稿纸边缘的公式:暴力冲动=Σ(血腥场景刺激度×道德约束衰减系数)。
前排女生传来求助的纸条,他随手画出的辅助线精确得能让测绘仪羞愧,笔尖却突然捅破了纸面。
“肖同学的手……需要去医务室吗?”
班主任注意到他缠着创可贴的十指。
少年微笑着展示物理卷子最后一题的三种解法,藏起衣袖下被圆规刺破的腕部皮肤。
那些排列成斐波那契数列的伤痕,是他给**设置的减速带。
平安夜钟声响起时,肖自在站在商场顶楼俯视人群。
玻璃幕墙倒映着他捧满义卖玫瑰的身影,四百米下方的人流如同蠕动的血管。
当某个醉汉掀翻烧烤摊引发骚动时,他下意识计算着坠落轨迹,直到口袋里新购的佛珠被碾碎两颗,檀木碎屑刺进掌心,疼痛终于唤回瞳孔焦距。
生鲜市场的监控记录显示,每周二凌晨四点零八分,穿连帽卫衣的少年会准时出现在猪肉区。
肖自在的观测笔记第49页写着:“挥刀角度32度时动脉血喷溅轨迹最完美”。
他抚摸不锈钢案板上的斩骨刀凹痕,如同朝圣者触碰圣物,却在摊主转身时递上遗失的钱包。
“你这病得治啊。”
心理咨询师推开沙盘上支离破碎的玩偶。
肖自在调整好表情管理系统,用五种理论解释自己只是共情能力过载。
走出诊所时暴雨倾盆,他故意踏进水洼,看血丝般的雨水顺着裤管爬上球鞋——
就像那夜解剖刀上的蛙血,蜿蜒成诱惑的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