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父亲这话,陈瀚不由愣了一下!此刻,陈瀚才想起来,宋朝实行的是榷酒酤政策,对酒类制售管控非常严格。
“啊!我们不能申请牌照后自己酿酒吗?”
“能是能,但这种牌照酿出的酒只能让顾客在自己店里饮用,无法对外售卖的。
而且你想要大量酿造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因为朝廷就不可能给私人出售大量酒曲。”
“那我们直接采购普通烧酒后,进行再加工呢?
等加工成酒精后,将它当成药物售卖,不就能规避这个政策了吗?”
闻言,父亲陈睿诚深深地看了陈瀚一眼,轻轻摇头,缓缓开口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这个生意我们家把握不住的!”
此话一出,陈瀚马上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不是不能这样操作,只是以他们家的权势,还没有这样的资格!
这让陈瀚一阵恼火,难道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生意,就这样轻易放弃掉?
就在陈瀚为此一阵懊恼时,父亲陈睿诚沉思了好一阵后,却再次开口道:
“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做这样的生意!”
正在为自己好不容易发现的财路无法实施懊恼不已的陈瀚,听见父亲陈睿诚的话,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阿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陈睿诚深深地看了自己两个儿子一眼,才缓缓开口道:
“这个生意我们不能做,但有人可以做,我的意思是,想用这个生意,给家里换点更实在的东西!”
陈浩和陈瀚都不是傻子,早就知道自己父亲善于钻营的陈瀚,更是心中一动。
这样的生意他们家把握不住,那么能把握住这样生意的人家,必然是背景极度深厚的达官贵人。
而他父亲的心思也不难猜,能将自己女儿嫁给县丞家庶子,又给他运作到都巡检司做水军都头的人,一定是想要用这笔独一无二的生意。
换一个更大的后台。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后,大哥陈浩忍不住率先开口道:
“阿爹,您说的这个人是……?”
“年前为父到荆州府访友时,听我这位好友提起,新任荆湖北路转运使宇文毅的弟弟宇文勇,在荆州府仿造开封府的樊楼开了一家酒楼!
但这家酒楼的生意却一直没有什么起色,如果瀚儿所说的这种酒精,真能同时产出完全清澈的酒水,我相信,宇文家一定会非常感兴趣的。
而以宇文家在荆湖北路的势力,他们完全有能力将酒精运作成为普通的药物对外出售。”
闻言,陈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转运使这个官职看似不起眼,很容易让人单纯看做负责物资转运的官员,但实际上,这个官职在整个宋代,都是无比重要的职务。
几乎负责了整个地方官府的财税收支,及向中央财政转运,是实打实的位高权重之职。
而整个荆湖北路的酒水专营业务审批权,也本来就在转运使的手上,所以,父亲陈睿诚说这个宇文家能做这样的生意,陈瀚还真不觉得奇怪。
但他认真思考了一阵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阿爹!这转运使家,是我们家能攀附的吗?”
以宋朝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陈家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家想要攀附,本就非常困难。
再加上他陈瀚只是个普通的水军都头,像荆湖北路转运使这样的大人物,估计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更何况是和他们家合作,做这样风险巨大的生意。
“呵呵……如果是原来,我们家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但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宇文家已经不是原来的宇文家了,我既然提出这个人选,自然是有我的把握。
放心吧!这件事只管交给我便是,保证能让你的名字出现在转运使大人的耳朵里!
不过,这个生意我们就不要想着染指了。”
闻言,陈瀚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打算直接将这个生意完全送给宇文家呢!
虽然他心中万分不舍,但想到酒精这种重要物质,总要有人生产。
而且,交给这样的大家族生产,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因为只有这样的大家族,才有能力大规模制备,并当成药物,卖给军队。
这样军队里的战士们在需要手术治疗时,才能采购到酒精。
或许,他们还会主动想办法,推动外科手术的进一步普及,毕竟,只有增加外科手术的数量,才能扩大酒精的销量。
但要说,这个生意送给宇文家,真能给他这个小小都头带来多大的好处,他还真不怎么相信。
可父亲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也不准备反驳,只是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暗道一声,以后一定要拼命往上爬才行,不然很多事情都会束手束脚。
自己发现的生意,自己都不能做。
似乎是发现了陈瀚心情低落,父亲陈睿诚忍不住轻轻一笑道:
“呵呵……瀚儿莫要作此小女儿状。
你真当为父的目标是这个宇文家吗?大宋朝廷看不起武官,为父又怎会不知。
即便我们将这门生意送给宇文家,他们也不会对我们家多么感激。
甚至对他们来说,清澈的酒水很可能比酒精更让他们重视。
我真正看中的,是这个宇文家背后的人。”
此言一出,陈瀚和大哥陈浩都忍不住抬头望向了自己的父亲,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父亲绕这么大的弯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见到两兄弟好奇的眼神,父亲陈睿诚笑得更加高深莫测了。
“我听说,这个宇文家之所以能得到荆湖北路转运使的职位,是因为宇文家的女婿,乃是当今官家的从龙功臣!
而这位功臣还是位知兵儒将,既然瀚儿说这酒精能预防伤口感染化脓。
我相信哪怕宇文家不重视,这位大人也一定会很感兴趣。
到时候,瀚儿的名字,自然就……”
陈瀚没想到他父亲这个提议后面,竟然会有如此多的弯弯绕!
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开口道:
“阿爹说的这位大人是……?”
见到陈瀚好奇宝宝一样的眼神,父亲陈睿诚反而故意卖起关子来,慢悠悠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啜了一口。
才不紧不慢地缓缓开口道:
“知枢密院事,张浚张大人!”
“什么?”
一听见这个名字,陈瀚惊得直接从交椅上站了起来。
宋朝的枢密院,可是管理整个大宋军队的衙门。而知枢密院事,就是负责处理枢密院事务的高级官员。
对武将来说,要是背后有这样一位官员撑腰,那就意味着飞黄腾达。
更重要的是,陈瀚听过这位张浚张大人的名字啊!
这可不是什么历史上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虽然他的名字因为和秦桧的同党张俊读音相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被很多人误解。
但陈瀚却知道,这位张浚张大人可是位难得的干臣。
不仅是完颜构的从龙功臣,更是岳爷爷,韩世忠,刘光世等南宋名将身后的大人物。
要是自己真有机会攀附上这位大人,那自己在军队中的前程,将会是何等辉煌,现在的陈瀚连想都不敢想!
“阿爹此言当真?”
“自是当真!”
“可有把握?”
“这个嘛!可能要费些手脚!”
“好,不管要费多大的手脚,孩儿都全力支持阿爹!如果需要的话,这次带回来的财货,阿爹也可以随时取用!”
知道历史的陈瀚很清楚,这位张浚张大人后期可是会带着岳家军,前来洞庭湖剿匪的。
要是自己父亲真能让自己和这位张大人搭上关系,那么以后,自己的前程必定一片光明啊!
这种情况下,一个区区酒精蒸馏技术,又算的了什么呢?
陈睿诚听见陈瀚的话后,笑着摇了摇头道:
“只要你提供的这个酒精蒸馏技术,真能制备出你说的那种消毒酒精,和清澈酒水的话,哪还用得到其他的资金。”
“阿爹放心,这项技术难度并不高,明天我抽空将一些定制设备的图纸画出来,您找人制作后,拿给对方演示一遍,他们自然能看到效果。”
大哥陈浩在一旁不由眼珠一转道:
“三弟,你的意思是,制造这种酒精需要专门的定制设备对吗?”
“对啊!”
“那不知道,我们能不能……”
不等大哥的话说完,父亲陈睿诚已经直接抬手打断道:
“胡闹!这件事不要想了,说是送给宇文家,就必须连同图纸一起送给他们。
你别想着从中插上一手,这会让我们的这份人情大打折扣的。”
这时陈瀚也反应了过来,显然,大哥是想将这个定制设备的技术掌握在自己手上,然后从中捞上一笔。
不得不说,自家大哥的商业头脑确实不错,这么快就能想到掌握核心技术的商业手段。
可惜,现在所在的时代不是后世,没有后世那样宽松的商业环境。
眼见大哥要被父亲责备,陈瀚连忙出声解围道:
“阿爹息怒!这件事情大哥也就是提个建议而已。不过既然您觉得不合适,我们就按照您的思路执行便是。
除了此事外,某这次回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寻找优秀船匠。
不知道阿爹和大哥知不知道鄂州附近,哪里有技术精湛,最好是掌握了新式车船制造技术的老把头。”
见到陈瀚帮自己解围,陈浩不由对自己这位三弟刮目相看,以前的三弟,可没那么懂事。
看来,军队还是非常锻炼人啊!
这么短的时间,自家三弟简直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好在这种改变是积极正向的。
“老把头吗?我在订购货船的时候,倒是接触过鄂州附近的几个船厂。
要说造船工艺精湛的老把头有不少,但会不会制造新式车船,我还真不知道。”
作为船只采购商,陈父对这行显然是有着相当大了解的。
听见自己儿子的要求,马上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没关系,不管他们会不会制造新式车船,只要确定他们技术精湛就行。
这样吧!阿爹,您现在就列一份您知道的优秀老把头的名单!
明天一早,我便以我们统制大人的名义,向这些老把头们发出邀请,让他们到嘉鱼县面谈!”
对于自己儿子雷厉风行的做法,陈睿诚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没问题,我等下就列个名单给你!”
话音一落,门外便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老爷,三少爷让运回来的东西,水生叔已经运进库房了,您看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听声音,这是府上的管家。
陈父看着陈瀚,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见状,陈瀚笑了笑道:
“既然东西已经运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这些东西还要先存放在家里,等某需要时,再从家里支取便是。”
“好!那浩儿便一起去看看你三弟的这些东西吧!”
说完,陈父率先从交椅上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而陈瀚则是有些意外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说起来,他们家到现在并没有分家,按理说,他弄进家里的东西,应该就是家里所有了。
但看自己父亲的态度,似乎是将这批东西当成了他自己的。
还有意无意地点了自己大哥一句。
大哥陈浩似乎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一脸笑意地点了点头道:
“阿爹说的是,三弟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可一定要保管仔细,绝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说完,还不忘笑着拍了拍陈瀚的肩膀!
知道两人的意思后,陈瀚也不矫情,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跟了出去。
这些东西并非他的私人财产,不过是由他来运营管理而已,自己父亲和大哥的态度,倒是让他颇为舒心。
很快,三人便七拐八绕地走进了最里间的库房。
陈睿诚和陈浩两人见到那些堆满了整个院子的木箱,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库房管事仔细核对清楚数目,并单独存放后。
便站在一边看着下人们干活。
直到所有财货都清点入库后,三人才心满意足地各自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