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六年(548年),正月初八,高洋一家随高澄归邺。
正月中下旬,东柏堂接连收到涡阳大捷和侯景兵败逃往寿阳的军报,高澄大喜。
此时的东柏正堂内除却有高澄,陈元康和高孝琬高殷两小孩,还有一位正值壮年的吏部郎中。
高澄深握住陈元康的双手:“长猷,我欲要大肆分赏众功臣,你以为如何?”
陈元康进言:“大王不可,去岁乃公薨逝时,大王为了稳定朝局,已然大肆分赏过众功臣了。
眼下不过一年,若是再大肆分赏,不日将封无可封,届时不知这天下还会多出几个侯景这样的乱臣贼子。”
高澄听过陈元康的进言,转脚踹了旁落的高殷一脚,轻佻道:“竖子,你可有甚见解?”
高澄发现自己愈发喜爱这个很会拍马屁且早慧的大侄子,特别是徐州一行回来后屡次奉承自己英明神武,知人善任,以至克敌有成。
新来的吏部郎中有些诧异,高澄何许人物也?高澄乃是当朝宰辅,竟向该小儿作问?
高殷躬身行礼:“侄儿觉得陈公所言甚是,大伯如若有意大肆分赏,不妨待到心腹大患解决,在赏不迟。”
高澄面露疑惑:“眼下徐州南梁兵犯已除,河南侯景叛乱已定,何来心腹大患?”
高殷垫巴着脚,依旧指不着案桌上的牛皮地图。
陈元康遂将高殷抱起。
新来的吏部郎中大为诧异,这陈元康掌握天下机要,竟也如此厚爱该小儿?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此子是太原郡公府家的小公子呀,正儿八经的渤海王世子,不该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顾自危坐的高孝琬。
吏部郎中瞥了旁落的高孝琬,高孝琬昏昏欲睡,口角留津痕。
吏部郎中没眼继续看,将目光重新投放在高殷身上。
高殷伸手指着河南的颍川以西之地:
“大伯,难道不觉得此时西边的伪朝军队尤为瞩目吗?
好似如鲠在喉,令人不吐不快吗?”
高澄哈哈大笑,深以为然,遂交代新入东柏堂的吏部郎中:
“杨郎中,此番分赏,让高岳进位侍中,拜太尉。
其余诸将具体分赏则交由吏部拟定,多以虚衔和金银绢布来赏赐。
你出身高门,世代为官,深谙此道,我相信此事经由你手,定能办好。”
新来的壮年吏部郎中,正是出身弘农杨氏,家世显赫无比的杨喑。
杨喑收着肚子,正色道:“承蒙大王厚爱,臣定当竭力为大王效劳。”
眼见场面暂无话题,自觉时机已到的杨喑正欲献策,不料一声小奶音夺声而出。
杨喑循声望去,正是高殷发声。
高殷接着进言:“大伯,眼下侯景南逃萧梁,南梁萧渊明又被监养在邺都,我们不如先遣信建康一封,建议两国和解?
从而集中力量对付颍川的伪朝军队?”
杨喑只觉脑冒金星,此子怎么把自己想献之策给说出来了呢?枉我自诩足智多谋,竟与此子的想法不谋而合。
杨喑暗自叹息。
高殷继续进言:“不管那萧梁是否答应和解,在后续的交往信上,我们还可以别有用心地加上希望能用萧渊明换回侯景。
再同时让萧渊明遣信数封给南朝皇帝,聊表萧渊明自己的南归之心,思乡思亲之情。
南朝皇帝素来重视亲情,而如今那侯景不过是率有八百残兵的败军之将。
两者孰轻孰重,相信南朝皇帝自有珍重。”
杨喑内心忍不住拍案叫绝,此子的心思略胜自己呀,自己只思考到了求和的第一层,此子俨然顾虑到了交换回侯景的第二层。
杨喑只觉后生可畏。
高殷再进言:“我们不妨将后续的交往信件,特地经由侯景所在的寿阳之地,送往建康。
侯景知晓信件来自邺城,定会拦截,届时侯景知晓信件内容,又会作此想呢?
要知道这侯景去年可是因为大伯的一封召归晋阳的信便起兵反叛。
如此反复多疑的侯景如若知道信件内容里有萧渊明换回侯景这一条,难道他还不会狗急跳墙,再次起兵叛乱吗?
届时南梁生乱,我们坐收渔翁之利,我朝疆域直拓长江将成不日之功。侄儿亦将有幸能有接触到长江水的机会。”
杨喑只觉晴天霹雳。
原先杨喑以为此子的想法到了交换回侯景的第二层,俨然算得上是高瞻远瞩,不曾料想此子还精于攻心,思虑到了第三层的离间侯景和萧衍,乃甚是逼反侯景,促使南梁生乱以坐收渔翁之利的第三层。
杨喑收腹半天以保持形象的大肚子,顿然像充了气的皮球一样恢复原样。
高澄大喜过望:“此子无愧于阿母所言,真是我高家的麒麟儿呀。”
高澄继续问道:“此计些许歹毒,竖子以为该由何人来全权负责呢?”
高殷笑道:“我记得当初荀济自恃忠义、不肯认罪的时候,大伯好像采用了一位毒士的建议呀。”
高澄捧腹大笑:“也对,叔正满肚子巧计,让他去监督元善见属实是屈才了。”
眼见要事姑且谋定,高澄遂散退众人。
高殷临走前,见东柏内堂隐有声响,遂让高孝琬和自己留在堂外墙根靠近窗户的角落。
路经此地的高孝瑜见两位弟弟小心作态趴在墙根后,遂向两人走去。
只见东柏内堂里摇曳走出了一曼妙的裸足女子。
那女子身高几近七尺,身上却套有一件并不合身、乃甚是有些宽大的男子素白色内衫。
女子双手抓着两侧衣襟将身子完全包裹住,宽大的内衫刹那间显现出了婀娜的体态,裹覆感带来的求知欲让高澄浮想联翩,不由得咽喉吞津,血脉贲张。
高澄大步向前走去,欲要抓获眼前这个偷穿别人衣服的贼女。
女子明眸善睐,四处躲避,好似古时妃子在挑逗帝王来抓她,抓到她就可以施以惩戒。
良久,不厌其烦的高澄大手将其一把抓回。
高澄捏着女子下巴,很是一本正经道:“元玉仪,你为什么偷穿孤的衣服?”
“大王,奴家光着的可不只是脚喔。”
“葡萄就得剥皮才好吃。”
被高澄搂在怀里的元玉仪从内衫下弓出一条纤细玉器,轻轻搓着高澄。
“料峭春寒时,你里面怎么都这么热?”
于是,大白天里东柏堂内的炭火不断在燃烧,发出滋滋的声音,高澄亦孜孜不倦地揉,不容作止。
而窗外高孝瑜则是至始至终双手遮住高殷的双眼,不愿让他去看。
但高殷还是能通过高孝瑜指缝间隙窥得窗内勤劳美景。
事后,高殷假装有些生气地问高孝瑜为什么只遮自己的眼睛,而不去遮高孝琬的眼睛。
耳根发红未消的高孝瑜说:高孝琬是世子,如今已经八岁了,自己不能阻止他;而高殷是他最为珍重的弟弟,而且年纪才四岁,不能过早接触到这些。
【多提一嘴,高湛八岁的时候就和谙罗臣可汗之女,郁久闾叱地连订婚了;
而北魏好几个皇帝都是在不到十五岁前就生有小孩了;游牧民族早婚早育,由此可见一斑】
次日,高殷见东柏堂内撞见元玉仪。
元玉仪顾自窥窗,给人留下一张清冷的侧脸,好似笼中之鸟,在向往那一片为太阳所高照的天空。
元玉仪雪白的玉颈上遍布着几道红痕,好似人指掐痕。
高殷拿出自己怀中为手帕所包裹住的石蜂糖,高举着手要分享给她:“我阿母,说吃糖,可以让人感到高兴。
我感觉你有点不高兴,所以请你吃糖。”
元玉仪沉默不语,只是弯着身子,兰花细指捻过高殷双手捧住手帕里的一粒石蜂糖,含在嘴里,良久不愿咀嚼,只是不断吞津,仿若待其含化,更得甘味。
女子虽无喉结,但吞津带来的玉颈挛动,亦是惹人遐想的良辰美景。
那是高殷第一次正式遇见元玉仪,他不禁感慨,不愧是为高澄称赞为容貌绝异的女人,确实有天仙之姿。
原本守备无比森严的东柏堂,伴随着元玉仪的入驻,高澄为了行事方便和让元玉仪尽情发挥、无所顾忌,遂放松了东柏堂的戒备,由原来的侍卫林立到三两巡逻人员。
一月底,崔季舒修求和国书一封,经高澄阅晓后,高澄派遣使团送往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