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大不敬是一个可大可小的罪名,一如“离间天家”这四个字,只要说出来,那便是你的问题。
但如果你说的对呢?
所谓“离间”,也就成了检举,成了揭发。
父子之间尚且有血脉牵连,但君臣之间,只有对错。
“拟诏,扩百骑司为千骑营,拜果毅都尉武安为千骑折冲都尉兼本营镇将,赐金鱼符,许四方通行。
诸处若见符信......如朕亲临!”
这尼玛绝对是锦衣卫吧?
武安听着老宦官抑扬顿挫的念那道“圣旨”,心里却在偷偷想着,在这段历史上,难道当今太子李贤不是唐高宗亲生的?
如果说当初儿子站出来帮郝处俊,还可以强行解释成身为太子理应帮助老臣说话,在民间写成话本那是一等一的贤良太子。
但现在他老子又搞了这么一出,
李贤这个贤良版太子,很可能就要变成限量版太子了。
武安本来在河西已经厌倦了那种替人当刀卖命的感觉。
自己眼睛一闭一睁回到这大唐来,不说做个什么公子世子,老子临阵放几箭满足一下自己穿唐代甲胄cosplay的欲望也就罢了,难不成真的是为了一个皇帝卖命?
现在,武安反倒是又有点怀念河西的美好时光了。
天家之间的互相算计和背刺,可比战场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要血腥多了。
战场上的男人们多单纯啊,不是捅人就是被捅.....
啧啧。
武安叹了口气,手里拿着圣旨和那枚“如朕亲临”的金鱼符,走进了天后的寝宫。
“姑母,侄儿来了。”
“嗯。”
中年美妇正在对着铜镜梳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有些不耐烦道:“自己找地方坐。”
上官婉儿正侍立在天后身侧,迎到武安的目光时,上官婉儿立刻剜了他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武安默默地看向其他地方,发觉今日寝宫内并没有多少慵懒的气息,宫女不多,反倒是有几名宦官时不时从外面搬入一卷卷文书奏折。
天后应该是更年期了吧?
再加上作为“常务副皇帝”的可怖工作量,想要脾气好点都难。
“好了,就这样。”
天后不耐烦地说道,两名宫人立刻从她身边退开,唯唯诺诺的躬着身子,武安没有说话,低眉顺眼的跪坐在那儿。
一名宫人给他上了茶,茶汤表面居然漂着人参鹿茸之类的药材,中药味夹杂着一股奶腥味,让人分外上头。
“别急着馋嘴喝茶,本宫要问你话。”
天后在书案后坐下,没好气道。
生怕自己要喝下这杯茶的武安,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你为什么要在天子面前说皇太子的不是?”天后死死盯着他。
她虽然一开始是以外来者的身份踹掉了当年得宠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自己成了皇后,当时的太子李忠还得管这个小妈叫母后。
但随着第一任太子李忠被废,后来的皇太子李弘和现在的皇太子李贤可都是她的亲儿子。
当今天子眼里除了天后生下的那些儿女,对其他妃嫔生的其他孩子毫无父爱。
武安沉吟片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侄儿是匹夫,不知道巧言令色,只知道如实回答天子的话,不会隐匿任何事情,难道姑母觉得侄儿不该这样做?”
反了你了......天后闻言,顿时瞪大眼睛,在她身侧的上官婉儿,闻言顿时呵斥道:“放肆!”
武安立刻低下头。
在天子刚才的强烈暗示下,武安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一点......这李家的父子俩不大对味啊。
但就当下的情形而言,虽然武安对朝中的情形不甚了解,但也听说过母凭子贵四个字。
只要皇太子李贤安安稳稳的,那天后的位置也应该是安稳的吧?
可仔细一想,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当今天子体弱多病,却又沉迷长生之道,相比之下,皇太子李贤锐意进取,展现出了不亚于故太子李弘的德行和能力。
在当朝百官和天下人看来,新太子坐东宫的这四年来,足以证明他是个合格的继任者。
李贤在东宫的时间越长,他的权势就越稳固。
可是,当今天子会愿意看到这一幕吗?
父子已经变成了君臣,两人之间的权力只会此消彼长。
作为亲妈,作为母后,天后看到这一幕,心里到底会怎么想呢?
武安静静的坐着,耳朵里满是天后的呵斥之声,整座寝宫之中仿佛都回荡着她的暴怒。
哪怕是在外人看来,这个狗噙的武都尉都属于是首鼠两端,先是被天后提拔,不顾念恩情,回过头去舔天子,帮着后者整天后的亲儿子。
上官婉儿看着那个稳坐如泰山的粗鄙武夫,眸子里露出一丝恨其不争的无奈。
但......
不要忘了,当今并不是一个皇帝在位,而是......“二圣同天”。
皇太子李贤的存在,实际上威胁到的是两个人。
这夫妻俩,都是又要当那啥又要立牌坊啊。
在这件事情上,他俩倒是不愿意跳步了。
武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在他面前,天后已经输出完了,胸膛剧烈起伏着,美目兀自怒视着愚蠢的侄儿,上官婉儿站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忙顺气。
在这夫妻俩眼里,自己并不是顺臣,也不是孤臣,而是一个工具么?
所以,拿起来用自然使得,放下去,也是随时都可以。
“当今天下安危,在于天子,在于天后,臣以为,东宫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监国的范畴,不仅要查,更是要严查!”
“你!”
天后用力揉着胸口,一拍桌子。
“本宫没有你这个蠢货侄儿,本宫这几日不想看到你,给本宫滚回去反省!”
......
入夜,沉沉天空中,寒月高悬。
“这是天后娘娘命我给你送来的东西,说千骑人手太多太杂,你要是不施恩笼络,只怕那些骄兵悍将不肯服你。”
上官婉儿吃力的抱着两个小箱子走进书房,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箱子沉沉落在桌上,武安随意打开一个,看到里面露出一丝金光。
片刻后,他将盖子重新盖好,淡然道:
“这些是给我的,不是给他们的。”
“你说啥?”
上官婉儿纳闷道:“千骑里面根本没有你的嫡系心腹,娘娘现在好歹还愿意帮你收买人心,你还这样贪财,多少是有点不识抬举了吧?”
“她说了,这钱是给谁的?”
天后给钱的时候,自然不可能说这钱是拿来干什么的,上官婉儿也只是揣摩她的意思,帮天后“说话”。
这时候被武安反问一句,她顿时有些不服气道:“既然是特意让我送来的,那肯定是为了帮你,你没钱,你又缺人用,这钱除了帮你收买人心,还能干什么?”
上官婉儿觉得自己反驳的很好,但下一刻,她就被武安的话驳斥的瞠目结舌,嘴巴张大。
武安看着她,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
“想什么?”
“你没我聪明,又没我有本事,天后却还每夜都派你来我这儿说话。”
武安问道:“你怎么就能断定,天后不是把你派过来给我当婆娘方便笼络我的?”
于是上官婉儿的胸膛也剧烈起伏起来,显然是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