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检测室的紫外线灯管嗡嗡作响，林深将两份报告并排摊开。苏棠的染色体图谱在蓝光下泛着冷意，那条异常的X染色体如同DNA双螺旋上长出的荆棘，将1998年的雨夜与此刻紧密缠绕。
“嵌合体现象通常发生在胚胎期。“遗传科主任用铅笔圈出某个基因位点，“但这位患者的嵌合细胞集中在造血系统，更像是......“
“骨髓移植。“林深接话的瞬间，解剖室冰柜的寒气突然窜上脊背。他想起今晨在停尸房核对过的记录，母亲去世前三天，704病房确实住进过七岁的急性白血病患者。
走廊传来轮椅碾过地砖的声响。苏棠不知何时挣脱了约束带，苍白的脚踝从病号服下伸出，在月光中泛着瓷器般的冷光。她停驻在遗传科实验室门外，鸢尾花戒指与金属门把相撞，发出清越的鸣响。
“林医生在找这个吗？“她举起泛黄的病历本，封皮上1998年的血渍像干涸的玫瑰。
林深夺门而出的刹那，苏棠的轮椅突然撞向防火门。警报声中，病历本纸页如白蝶纷飞，某张输血记录正巧飘落在他脚边——患者叶晚的供体栏上，钢笔填写的“7岁女童“被涂改成印刷体，但洇开的墨迹仍能辨认出“苏棠“的轮廓。
“原来我们流着相同的血。“苏棠用绷带缠绕的右手按住心口，“每次发病时，这里都会响起陌生的旋律。“她沾血的指尖在轮椅扶手敲击出节奏，“像是有人把乐谱刻进了骨髓。“
林深突然想起母亲下葬时，骨灰盒里那枚染血的音符胸针。此刻苏棠敲打的节拍，正与胸针内侧刻着的《雨夜安魂曲》编号完全一致。
ICU的蓝光在午夜格外刺目。林深站在双重锁的门禁前，瞳孔识别器突然报错。电子屏红光闪烁间，他看见苏棠的轮椅倒影扭曲成诡异姿态——就像母亲病历上那张被撕碎的并发症示意图。
“权限被锁定了。“保安举着防暴叉逼近，“林医生，院长请您立即去行政楼。“
院长办公室的檀香盖不住血腥气。林深盯着茶几上的密封袋，里面装着母亲临终前攥在手中的头发——经检测与苏棠的DNA相似度达99.8%。紫砂壶倾倒的瞬间，褐茶水渍在鉴定报告上晕染出当年供体名单的残影。
“你母亲用命换来的医学突破，不该毁在一个戏子手上。“院长转动着尾戒，“当年若不是叶医生自愿接受非法移植手术，卟啉症治疗研究起码要推迟二十年。“
窗外惊雷炸响，林深在玻璃反光中看见自己扭曲的脸。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母亲不是躺在手术台而是实验台上？那些温柔的告别，原来都是裹着糖衣的谎言。
“苏棠现在不只是患者。“院长将机密档案推过桌面，“她是存活最久的嵌合体案例，你每给她输一次血，都是在完善基因治疗的数据模型。“
档案照片里，七岁的苏棠蜷缩在观察舱内，后背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林深认出其中一条输血管的终端，正连接着母亲病房的监控画面——1998年4月17日21:03，叶晚的心跳永远停在了女儿的眼皮底下。
暴雨砸在防弹玻璃上，院长的话混着雨声灌入耳膜：“其实当年，是叶医生亲手调换了供体编号......“
消防通道的感应灯应声而亮，苏棠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转角。她扯开病号服领口，锁骨处的月牙胎记正在渗血：“林医生不是想知道这是什么吗？“染血的手指按上林深胸口，“是你母亲临终前咬的齿痕。“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呼啸而至。七岁的林深蜷缩在手术室角落，看着母亲发狂般咬住护士的手臂。那个雨夜根本没有什么并发症，只有卟啉症患者在血腥催化下的癫狂。而观察窗外，小苏棠正把额头贴在玻璃上，瞳孔倒映着鲜血绘成的五线谱。
“我们都被编进了同一支安魂曲。“苏棠的牙齿陷入林深肩头，血腥味在口腔漫开，“现在轮到你来选择，当刽子手还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