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过几天后,画面转过,来到她与妈妈聊闲话的这天。
听妈妈讲,这家人姓易,但具体叫什么名字妈妈倒是没告诉他,不过也好过无名无姓称呼人家强。他们也是那家乡里算是蛮富裕的一家,靠着易小孩的爷爷残余的荣光,每月都能得到一笔退休费,他们家的日子过得不晓得让多少人羡慕。最让他羡慕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易小孩竟然比他高一年级,明明他们俩就只相差几个月,到头来自己有些显小有做小辈的感觉。
他静静地和姐姐一起蹲在黄泥土上拔野草,把它们的根通通拔出,一边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借此获取乡里他们可能还不知道的新鲜事,这些罕见的事多半是关于他们大人的,自己这群小孩也是没有门路。
他还无法和妈妈她们大人相比,脑子不是很跟得上他们的思路,隐隐间听到些内容,东凑西凑总算按自己的想法将事情完美连成一片。
也许是受的苦多了,无人倾诉,也许是只有靠着向他人倾诉一些才能让自己精神满满继续面对生活中的诸多磨难。易夫人通通将事情详详细细事无大改的告诉妈妈,从以前她总会发现孩子和同学打架后回来一声不吭,就和一个闷葫芦一样,之后她倒是习惯了孩子这个现状,虽说孩子每次打架打得一身伤,让她看得心疼,可是当习惯成为习惯,她像是麻木了。甚至她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她若是没有看到她孩子与同学打架的伤,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她知道自己身为一个母亲,怎么能幸灾乐祸总想着孩子受伤呢,每次看到孩子受伤她问孩子怎么回事,孩子只是每次都不说,她认为孩子肯定还有自己的原因,她认为不要过多逼迫孩子,那会适得其反。
她习惯了孩子的平常,上学,放学,吃饭个,帮忙,和同学打架。她将此视为一件常事,她的责任心好像要被时间吞噬得一干二净再不发挥一二,可当前几天孩子反常的表现将她母亲的责任心重新唤起,她再次知道自己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他们的精神支柱,不能只想着自己而不多关心孩子的情况。
当她得知孩子和同学打架的原因,也察觉到有同学们在她面前说了有关她最恶毒的话,她知道自己没有做到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
她对孩子的伤视而不见,在心里说服自己说这就是小事,占着自己从未和别人打架的事实心安理得漠视。她当时极度的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在孩子受伤时多问一句,哪怕问不出孩子原因,也应更加关心孩子。她认为自己既然做不到挖出孩子的心思,那就必须让孩子感受到她满心的爱,她试图以这种爱的怀抱抚慰孩子受伤的心。
她让孩子不要说那些在孩子心里产生极度伤害的事,她的确有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她怕这些话将她多年的辛苦全盘否定,她害怕那些恶毒的话从无形中幻化成有形,她害怕见到这样一个相反的令人生厌的自己。
另一方面她考虑的是她和孩子的相处,这些话野草般长在他们俩间,她自认为时间是一件神奇的魔法道具,这些野草这些困扰孩子的难题,终究会不堪重负。到时候孩子必然会知道孩子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目前他年纪还小,容易受外人挑拨影响,没法坚定己见。但都不重要,她有自己的一套。
她和妈妈讲述她与孩子的事,她大感后悔平日没有多加关心孩子,她狠狠痛斥那些孩子,那些口不择言但就是胡说的孩子。她表示从来没有见到如此恶劣的孩子,不知道同学间友好相处,反而学会只知道欺负同学。
她着重谈及这些坏小孩,批评他们的所作所为,说着她能对这些孩子她能想到的坏话,她将责任大多归咎于那群同学身上,她以为这样可以完全摆脱那份让她感到沉甸甸的责任以便呼口气,她在妈妈面前讲述她的苦楚,希望能让妈妈对她表示同情支持。
她为自己解释同时也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让孩子更加能感受到她的爱,只有充满家人爱的同时才不会被别人的语言所打倒,才能面对一切。今后,她会让孩子见到一个不一样的自己,比现在更好更关心孩子的自己,她会尽可能让孩子感受到她的爱,哪怕她也需要爱。
同样身为一个母亲,拥有两孩子的母亲,她明白易夫人的想法,知道做母亲的都不容易,只有做过母亲才能真正知道那是有多苦。何况相比之下,他们家虽然比自家富裕,但却比自家遭受的苦都更多,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作为她在这乡里的一个小伙伴,她自认为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理应安慰她,尽到一个姐妹应尽的责任。她时不时应和她的话,用语言这把无形的旗帜为她摇喊纳威,为她撑腰,她知道这样取得的作用不大,但这又不算什么,况且她也有一些生活中的挫折苦难想和她倾诉。
两人越聊越上头,不知怎么从她们孩子身上聊到她们自己身上,最后聊到以前的日子如何如何。
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引用),谈及过往,现今的磨难又算的了什么,那一幕幕在幻灯片上演着,她们脸上都露出笑容,她们都格外开心,聊到过去的事简直脱了缰绳。
沈彦看着她们脸上的笑容,听出她们语气的欢悦,他搞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们一提到以前的事就如此兴奋,仿佛这是一剂强心药,可他明明听到妈妈曾经在他面前抱怨以前如何如何地哭,怎么到如今却是这般兴奋。
他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眼里那些算作苦的东西在他看来是真的苦,谁又会拿以往受的苦作为欢乐?
易夫人和妈妈聊了将近半小时,两人的脸都通红通红的,都讲到对方心坎上了,易夫人仍不尽兴,还想再聊两句,妈妈早已经停下挥动的双手,两手靠在锄头上作为支撑。
易夫人看了看那即将躲进山里的夕阳,她终究还是和妈妈告了声别,提着自己的菜急忙赶往家中。
妈妈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愣住,不知小小的脑袋里在经过多少火花的碰撞。她在想她自己吗,想她之后的生活,还要多久才能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她可能还在想自己的两孩子,自己这两孩子可比她家那孩子乖多了,从来都是安安分分,从不与人发生争斗。这算是好的一面,可是这样也不好。
孩子们天生敏感,他们心思比自己恐怕还要重些,他们都有相同的地方,她听到易夫人的话也有些担忧自己的孩子,怕孩子和她家孩子一样,有事都憋在心里。他们心里若有伤她看不清,她只能确保孩子身体健康,如今她的担忧更重了,她原本有些皱纹的额头像是又多出一道,她决定不动声色,慢慢引导孩子们,暗示他们,将他们心上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伤慢慢治好。
她对两孩子说,刚才过去的那户人家孩子老和同学打架,她告诉他们什么事都可以告诉她,毕竟他们是最亲的亲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她不希望他和姐姐受伤,哪一个都不行。
妈妈没有多说,提了几句只是趁机为了让孩子能明白一二,她不知道孩子究竟能不能完全明白自己的苦心,但她心里有了想法。
收拾好东西,他们一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