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突然有人「唉」的轻叹一口气。这声音很微弱,但是袁凌波却听到了。她轻叱一声道:「谁在外面?」打开门一看,外面远处站了一人。头戴笠帽蒙面,身穿绿色衣衫,手持长剑,看不出是男或女。
小心地环顾四周环境后,袁凌波道:「阁下何方神圣?何事造访?」
那人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开,步法如流水行云,瞬间已移出十丈。南宫奇和袁凌波见对方有意相邀,忙施展轻功追赶。那人轻功极好,袁凌波家传轻功亦是武林一绝,但始终与对方相距五丈,南宫奇渐渐落后。那人专挑横街陋巷、行人稀少之处穿插,不一会已奔至西湖边,那人跃上一小舟,那小舟乘势荡开,那人手持竹篙向湖中撑去。
袁凌波回头不见南宫奇赶至,无奈亦跳上另一小舟,追赶那人。
那人把小舟停在湖心,待袁凌波小舟靠近后,忽然左手持竹篙一挥,横扫千军之势横斜里扫向袁凌波,带起破空之声,力道极是威猛。袁凌波纵身跃起,手持竹篙为中轴作了一个美妙已极的转身,堪堪避过这一击。那知那人手一翻一沉,竹篙自上而下猛击在小舟上,轰然一声把小舟打得四分五裂,碎片纷飞!袁凌波暗叫可恶,纤足轻沾竹篙顶端企立,双手轻执腰间长索两端,娇躯一转,两点银光带着长索飞射向那人。袁凌波素手一振,长索恍似两条灵蛇上下飞舞,一个银球打向那人左手,另一个直击他胸前大穴。两个银球贯注内力,中者非死必伤。那人右手执剑以剑鞘挡开胸前银球,左手运劲把竹篙打横送向袁凌波,一招连消带打,袁凌波为闪避脱手飞射过来竹篙,急急纵身跃后,那竹篙排山倒海般撞在水面上。袁凌波单足站立在一大块碎木上不住缓缓旋转,银球绕着她身子上下舞动。此时湖心微风轻拂,袁凌波白衣飘拂,银光闪闪,飘飘欲仙。
「好功夫!」那人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江南地方隐藏了如此高手。」虽然刻意压低声音,听出来是个女子声音。袁凌波细看她身上衣衫因风吹贴身子,衣襟隆起,体态丰盈窈窕,婀娜多姿,应该是个年青女子。
袁凌波将银球索收回,说道:「姑娘亦不简单,内功阳刚中带阴柔,小妹佩服。」
那姑娘淡淡地道:「方才听妳们说,想会见闻名天下的张教主,是也不是?」
「正是。若能得见一面,于有荣幸。」
那姑娘道:「汝等若愿代我传一口讯,我可以告知他所在地。」稍顿又道:「汝等只须找上杭州白莲教分坛,告诉他们坛主一句话便可。那分坛在灵隐寺旁,绝不难找,只要沿着红色火焰记号指引方向,便可找到。但这件事十万火急,务必要今日日落前办好!」
「我家少爷今晚上有要事。小妹只是个婢子,此事还须与我家少爷商量。如今不便答允。」
「果然天下男儿皆薄幸!世间偏有痴儿女。妳那少爷除了尚有一颗侠义心肠,彻头彻尾便是一个草包纨裤子弟!啍!妳道他在那些烟花之地能受得住诱惑?」那姑娘说得袁凌波粉面臊红,不待她解释,续道:「他要救江玉奴那个贱货,对么?按他的做法,一百年也成不了事!这事我会代他办妥,日落时分,你们到城西十里坡接人便是!可是今日之后,你们也不能留在杭州了!」
袁凌波听她所言,似乎是要仗剑到教坊抢人,这样一闹事,难怪大家都马上要离开杭州。
正在沉吟之际,那姑娘又焦急地催促道:「袁姑娘本来快人快语,如今何其忸怩。瞧,妳家主子来啦!我不想跟他讲话,妳到底答不答应?」袁凌波回头一看,果然南宫奇正乘一小舟渡来,只好点头道:「好罢!这事我担当下来!」
那姑娘道:「传话给坛主:贵教张教主现在莫干山莫干湖畔西边一家农庄,庄外有一片竹林,旁边有一个莲花池塘。」语毕双腿飞踢,急催小舟荡向彼岸,自己乘势跃出小舟,双足在一块碎木块上一点,竟借力轻飘飘地跃回小舟上,顺势滑向对岸去了。
袁凌波见南宫奇驾舟靠近,轻轻一跃而上,一面返回湖畔,一面对南宫奇略述了刚才始末。
南宫奇听说张教主身在杭州,那姑娘又答应义助救江玉奴,不禁大喜,可是知道袁凌波答应送口讯后,不禁有点担心,说道:「这姑娘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万一有诈,岂不危险?」
「我已经想好对策。我修书一封,把口讯写在里面封好,到了那边门口递交了便告辞。如此则可免身陷险境。」袁凌波道:「你回去马上雇一辆马车,跟玉蝶一起离开杭州到十里坡去。」
「那么妳呢?」南宫奇皱眉道:「妳来得及赶过来吗?」
「少爷请恕奴家暂且不能同行了。」袁凌波沉声道:「先母新死未葬,又未服丧,不便走开。少爷先带二女返泉州,百日之后我便赶来。」
两人回到庄家,庄玉蝶已焦急万分,见二人联袂归来,喜笑颜开。南宫奇于是告之情形,庄玉蝶得知要离家远去,悲喜交集,悲的是心难舍故居,喜的却是可以见少爷双亲,确立名份。无奈收舍细软,并依袁凌波意思修书一封。南宫奇马上往市集雇一马车,约好何时来庄家接人出发。
袁凌波待信一写好,便即出发,临行向南宫奇行跪拜礼,南宫奇急急扶起。袁凌波忍不住流泪道:「少爷保全。玉蝶,好生侍候少爷。奴家不便相送了。」庄玉蝶粉脸绯红,点头称是。
南宫奇掺扶了庄玉蝶上了马车,直出城外十里坡。
南宫奇心绪不宁,患得患失,一时想到喜得千娇百媚的江玉奴,一时又担忧袁凌波会否陷入虎穴。庄玉蝶见他面色阴晴不定,知他心情难受,也不打扰他沉思。这时已天色傍晚,日渐西山。马车到了十里坡,满天红霞下,亭子里孤伶伶坐着一位姑娘,背影婀娜。南宫奇连忙上前,见那姑娘身穿锦缎衣裙、金钗玉珮,脸上一片惶恐,正是江玉奴。江玉奴一见南宫奇上前,喜出望外,直扑入他怀内痛哭失声。
南宫奇好言安抚,待她止了哭,问道:「那位救妳的姑娘呢?」
「她是谁啊?」江玉奴摇摇头,茫然不知道:「那位姑娘好生利害,一把剑使得好快,护院武师全都不是她对手。她抢了一匹马,背着我赶到这里之后便走了。才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南宫奇心中暗恼怒道:「岂有此理,把她一个弱女子丢弃在荒山野岭,万一遇上歹徒,岂不是害了她!」
江玉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道:「这位侠女‧‧‧她是你的朋友么?她长得很美哩!」
南宫奇奇道:「妳怎么知道?」心忖难道她以本来面目去抢人?果然胆大包天。
「她虽然戴头笠,但我偷看到了她面目。她比我最多大上一两岁,肤白秀丽,比我们院里好多姑娘更美上三分。可是她眼神很凶,冷冰冰的好吓人!」
南宫奇心念转动,想道:「这位侠女不知是何方神圣?万一她有不轨企图,我们岂非当了帮凶,还是去见见那位张教主,不妨提醒他一下也好。」
于是命车伕转向,不走大官道往泉州,反而向北走往莫干山。庄玉蝶和江玉奴都没有什么意见,只顾互相盯着对方,心中暗暗惊叹对方美貌,难怪令少爷心动。两人互相凝视好久,细细打量,始终找不出对方面貌上有任何缺点,颠簸行车中终于倦极而睡。
南宫奇心中总想着面见张教主时应该如何说话,想到了几十个话题。每当想到可以亲眼见到心目中的大英雄,不禁精神百倍。
到了莫干山莫干湖畔已是夜幕低垂,满天星斗高挂天空。前面已经无路,只见四野空旷,前方竹林如海,一间小舍座落在偌大一个湖边。南宫奇命车伕停在小路尽头,唤醒睡眼惺忪的二女,一左一右地伴着他身畔而行。这时晚风吹拂,竹海波涛起伏,湖面在星光下泛起波光荡漾。
南宫奇感觉得二女怕冷,偎倚到他身旁轻轻地颤抖。南宫奇张开披风轻轻盖着二女,三人缓缓步向那小屋。
南宫奇轻轻地敲门,叫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敲了好一阵子,才有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应道:「谁呀?」
南宫奇怔了一下,心忖怎么会是老人家,万一摸错门了,莫要吓坏了老人家。心念一转,于是答话:「我们路过这里,想休息一下,讨杯茶水喝!」
等了半晌,木门「呀」的一声自内打开。一位老者持油灯现身。
老者把门顺带关上,说道:「我家老伴身子不适,不便招呼各位,就请在外面就坐吧!」于是领着三人在外面一个茶寮坐下,再入屋奉茶端出来。
「这位老伯我见过。少爷您记不记得?」庄玉蝶想起他便是那一天缺了一两银买药的老人家。「原来他在这里住。难怪他那天说从很远的地方来买药。」
南宫奇仔细想一想,道:「对呀!正是他呢。我来问他看看!」于是问那老者还记不记得他俩。
老者打量了他们一阵,道:「哎呀。妳是那位好善心的姑娘!妳的病好了么?」又问向南宫奇:「这位公子是妳家相公么?」庄玉蝶含羞答答地说道:「他是我家少爷。我的病好了很多,不碍事了。谢谢老人家关心。」大家寒暄起来。南宫奇问起老人家这里有些什么人,回答说只得他与老妻二人。南宫奇忍𣎴住透露那神秘女子要求传话一事。
老者啧啧称奇道:「有这等奇事?」
江玉奴道:「这里那有什么教主,你们遭人戏弄了!」
突然远处响起阵阵马蹄声,夜阑人静中恍似奔雷之声。十数骑急驰而至,健马上都是背着兵器的大汉。众人到小屋边纷纷下马,徒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