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大泽，吞没百顷烟波。水面凝着雾霭，远处山影蜷成伏兽，近处的云湾小黑市、白日间热闹如同幻梦，零星灯笼与摇曳篝火，这个立着稀疏屋舍的荒岛，人影闪烁。
湖泽上，一条乌篷船载着惨白渔火摇晃，长橹搅动，‘哗哗’的水流声惊起寒鸦，翅影掠过处，涟漪将冷月绞成银屑——很快，两团惨白渔火，便在夜色下靠拢在一起。
“可是黄伦黄当家？”
“正是小可，久仰马奉孝兄大名，今夜一见，甚是荣幸。”
甄皓仁站在船头，借着微微火光，打量着对面人影——一袭白衣，腰佩长剑，风度翩翩的秀才模样，正是让双流些许忌惮的雾隐的二当家黄伦。
甄皓仁朝对方微微点头，打过招呼，便道：“今夜仓促，某便不与黄当家寒暄了。不知黄当家对如今刺桐水上局势如何看？”
“奉孝兄此话何意？”黄伦摇扇一笑，“刺桐谁人不知，双流实力雄厚居首，余下三家只能仰其鼻息，以往云湾或羽翼稍缺，今日过后，谁又不知，仰仗奉孝兄之故，云湾将要蒸蒸日上呢。”
“黄当家这是实话？”
“自然。”
“那云湾如今欲与雾隐结盟，不知雾隐愿否？”甄皓仁忽然道。
这话似有些‘出乎意料’，雾隐二当家也不笑了，摇着羽扇缓缓道：“奉孝兄知道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两人说的自然是**寨欲与孙家对云湾动手一事——雾隐作为三小之首，且以情报渗透能力著称——甄皓仁过去十余天打探情况之中，也是发现了雾隐已经得知这项情报。
而对目前的新云湾来说，利用当前的所有优势，解决掉**寨与孙家的威胁，有一定把握，但第一回合将牌打出去后，若要面对体量更大的双流呢？
云湾并没有多少信心。
甄皓仁才趁着今日贺宴之期，展示过己方的部分优势后，邀黄伦暗中洽谈。
“对雾隐来说，坐山观虎斗，才是最佳选择。”黄伦悠悠道，“何必掺和上一脚呢？”
“黄当家是笃定王士诚无意对付雾隐吗？”
“哦。”黄伦略感诧异。
“一时归一时，黄当家应当知道，人的想法也是会变的。”甄皓仁也是在盘问王霖时才知道，当初章麻子旧云湾被双流针对处境艰难时，雾隐为何一点也无动于衷、不肯相帮——乃是王士诚已经与雾隐表明过态度，绝不会对雾隐动手。其中或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但由于王霖并不关注、因而也不知道更具体的情况。
但这也足够让他找上黄伦，试着谈一谈了。
甄皓仁淡声：“黄当家，你认为是单纯依靠个人的想法，还是三方相互掣肘制约，会更让平衡更有保障？”
“奉孝兄觉得，云湾在雾隐的帮助下，解决**寨的问题，就足以成为双流的制约因素了吗？”黄伦笑了。
甄皓仁也笑了，摇摇头道：“黄当家，某可没说过，这次**寨的问题，要解雾隐之力解决——当然，雾隐若意相助，最好不过。”
“哦？”
黄伦再度诧异。
旧云湾也就千人，其中不好老弱妇孺，本就在水匪三小里，实力最弱。哪怕加上横断山十贼等百余人，提升也有限——如今看马奉孝的样子，竟是有自信以云湾之力，面对近两千人的**寨，且还要算上孙家的助力。
甄皓仁自没跟对方解释太多，只正色道：“**寨的事，无需雾隐操心，云湾会自行处理，只是解决完后——双流若要亲自针对云湾，届时望雾隐能与云湾遥相呼应。”
黄伦听闻，沉吟思虑，一时不语。
甄皓仁也不催促，云湾的事，对他而言并不是绝路。纵是后面遭到双流亲自下场针对，最坏结果，无非是他带着曹盖阮小二等人另谋出路。‘接引仪式’打出了名声，又有万和商号帮衬，并不难，无非遭受些损失罢了。
片刻后，黄伦收起扇子，缓缓道：“奉孝兄，如若云湾解决了**寨，双流欲下场，雾隐可以发声说与云湾站在一起——这是小可能够应承的，若真要与双流交战，小可只能说，真要到那时了，才能给奉孝兄确切的答复。”
“有黄当家这份承诺，一时也足够了。”甄皓仁想了想，点头，复又笑道，“既如此，云湾与雾隐，怎么也能说是攻守同盟了。雾隐方面，能否给予我们一些情报支援？”
“奉孝兄的渠道，不也是非同一般吗？”
“黄当家客气了，这方面，云湾终究还是差许多。”他化身鳄雀鳝，能够打探到的情报，还是有限，特别是核心的决策，更别提还很耗费他时间。
…
…
“奉孝哥哥，怎么样了？”
甄皓仁与黄伦谈完后，回到了云湾小黑市。
一间四周把守严密的屋舍里，章麻子、曹盖、阮小二、伍庸、公孙盛等新云湾核心层，不复白日的欣喜从容，而是眉宇挂愁——此刻甄皓仁推门而进，都知晓他去与雾隐黄伦暗中相谈的一众人，连忙望向了他。
甄皓仁嘴角微抿，笑道：“一切顺利，此战若成，黄伦答应我们，雾隐会与云湾结盟，联合对抗双流。”
“太好了！”
几人闻言，大松了口气，稍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特别是章麻子，云湾近千人，若事有不谐，比横断山十贼的百余人比起来，更难转移，影响无疑更大。
曹盖则神色一振道：“奉孝哥哥，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再等一等，一些兵械还等缓两日，我上次虽得情报，**寨还有那孙家，打算是在咱们下一次护航时行动。但他们的一些布置，我们还未清楚。这次与黄伦见面，他也答应了帮忙打探，且等他那边消息传来再说。”甄皓仁缓缓吐了口气道。
而也确实如他所说，也并未等太久……
两日后，委托万和商号准备的兵械，顺利交付。再过两日，委托雾隐打探的情报，亦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