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黎夜正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
眼前是一张堆满各种炼金材料的石桌。
房间内的家具以废土的标准衡量很豪华,但也只是“废土的标准”。真正称得上装饰的只有墙上乔托本人的壁画以及锈尽神教教徽,其余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炼金制品。
黎夜现在很虚弱,当然,是装出来的。
乔托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新人们身上还有锈未除尽,他能硬撑着带着两个少女走完试炼之路姑且还能用“我在上个副本获得的左臂太带劲了”糊弄过去,但在此基础上还能大战迦曼就太离谱了。
所以,他在连喝三碗弗朗西斯给的振奋剂时耍了点手段。
用嘴释放锈蚀之触,药水入口含个两秒钟就会变成锈水,他直接把锈水喝下去完全不会影响身体。和迦曼打够之后再把锈水呕吐出来,造成假象。
当然,即使有这样的手段,他也不敢贸然喝除锈剂,没人知道这玩意真喝下去会怎样。乔托刚给他的除锈剂,他也趁乔托转身的时候立刻藏在身上假装已经喝完了。
现在,他(假装)疲惫地坐在那,迦曼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墙边,一脸想和他再较高下的表情。但只要是在有第三者的地方黎夜就绝不会贸然使用全力——毕竟,如果他用锈蚀之力的话,第一次对拳就给伽曼的铁拳附上锈了。
弗朗西斯给他倒了杯水,这水很是清澈,连这个执事看水的眼神都很是渴望,可想而知无杂质的清水在这里是何等的奢侈品。
乔托现在脱了厚重的翻毛披风——这反而显得他的体格更大了——坐在黎夜对面,同样抿了一口珍贵的清水,问道:
“你觉得伽曼的实力如何?”
“伽曼先生很强,您再晚点插手我恐怕就败了。”
黎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谎。
至少,他和伽曼打时,没有硬。
“我看得出你讨厌繁文缛节,所以直接进正题吧——那个良善圣母孤儿院,是被你干掉的吧?”
“准确地说是被我和秋寐联手干掉的。”
“简要说下过程?”
“好的。”
黎夜用尽可能精炼的语言概括了孤儿院里发生的事,关于失忆,关于诅咒,关于院长的恶趣味游戏,关于死去的人们,当然还有关于院长本人。他尽可能不留痕迹地避开了很多细节,尤其是黎夜脑子里的虫以及和锈相关的东西,言多必失。
乔托听得很认真,弗朗西斯叨咕着“唉哟真可怕”,伽曼全程绷着张脸一幅“不过如此”的表情,但听完后也有点绷不住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孤儿院里原来是这样的。”
乔托抚摸着下巴沉吟道,黎夜问出了他一直都很好奇的问题:
“冒昧一问,这个孤儿院其实一直都位于废土上吗?从外面看它是什么样的?”
“砖石,木料,金属构成的爬虫状巨兽,每天以固定路线徘徊,随机吞吃遇到的活人或物体,甚至会把刚进入流放地的新人吞进去。”
乔托耸了耸肩,露出一丝厌恶。
“一些本能加入锈尽神教的新人会被它抢先夺走,但平时只要避开它就相安无事,把它干掉后不知道里面会蹦出来什么,所以我并未对它组织过大规模讨伐战。”
“我们还一直好奇它内部是什么样呢,”弗朗西斯插嘴道,“被它吞下去的人从没出来过,听你这描述……新人逃出来确实太难了。”
“被乔托大人单人讨伐的炼金术师伊尔绝对更强。”伽曼很不忿似的补了一句,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有小孩子般的竞争心。
“很高兴你能分享你的故事,现在你也可以向我提问题,有必要回答的我会回答。”乔托说。
“我和孤儿院的院长战斗时,看到关于它的说明是……‘堕落者’?堕落者是什么?”
“本质上是和我们一样的流放者,但因为罪业深重而堕落成了怪物……你目前简单这么理解就可以了,其中诸多细节说了也没意义,你迟早会明白。”
“还有,可否告诉我,你们口中的‘流放地’……”
“广袤无垠的垃圾桶罢了,神明们把讨厌的、多余的、或不好处理的东西一股脑往这塞,没什么好说的。”
乔托似乎不愿多提。
“整个流放地都是这样的废土?”
“流放地比你想象中广阔了太多太多,‘废土’只是我对锈海周围这一片地带的通称,是流放地的一小部分,而废土之外……呵。”
乔托自嘲般笑了笑。
“你在外面的时候看到那堵墙了吧?那个叹息之墙?我们所处的位置是锈海的海湾——名为赤锖湾,这里完全被叹息之墙包围,任何人都出不去。新人流放者落在废土地带,绝对算是最烂的那档开局了——当然,对于你这种落入废土孤儿院的,开局更是烂上加烂。”
“呃…………”
听到这,黎夜的心往下一沉。
好不容易杀出孤儿院,结果孤儿院只是废土上的一个怪物,甚至废土都只是一个大一点的牢笼?
“请问,叹息之墙外面是什么?”
闻言,弗朗西斯和伽曼也面露难色,他们大概也是开局就在废土,多年过去都没出去过。
而乔托——
“我确实来自外界没错,而外界……只能说,有好地方,也有坏地方,在成功离开废土前谈论再多也没意义。”
“怎么出去?你知道办法吗!”
黎夜急切地问。
“和锈斑骑士那家伙有关。”
说到“锈斑骑士”,乔托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刀尖般凌厉,那一瞬间他散发的杀意连黎夜都毛骨悚然。
“它是所有活人的大敌,废土上的天灾,而且也是所有人逃离废土的关键,我们需要它身上的秘钥。”
“是能通过叹息之墙的秘钥吗?”黎夜闻言也完全认真了起来。
“秘钥分前后两半,前半在我这,早已被我找到了,而后半——根据我缴获的炼金术师伊尔的研究记录,就是在锈斑骑士身上。”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打败它……”
“没错,先说回你自己,你的同伴——那个叫秋寐的,按你的说法她是战友。”
“是的。”
“那个你说想收为侍女的小丫头呢?”
“我性压抑了。”
“呵,男人之常情。”
“请问,您觉得,关于我的请求——”
“我答应,两个女人而已,别搞怀孕就行,这地方可养不活婴儿,只会耽误事。”
听到这,黎夜松了口气,看来她们是都保下来了。
秋寐是战友自不必说,璃忆雨虽然刚遇到但确实能帮上忙,留个懂照顾人的同伴总不是坏事。
整个沟通过程还算流畅,黎夜不确定乔托真实心情是什么,至少他表现得相当大度,既没有展露敌意也没有摆架子,言辞之间都是拉拢之意。这就是一个理智的统治者该做的,拉拢值得拉拢的力量,真正的问题在于……拉拢之后,他会如何保证黎夜会乖乖听话呢?
“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弗朗西斯会带你和你的女人们到更好的房间,她们都除锈剂已经送进房间了。”
“非常,感谢。”
黎夜被弗朗西斯带出房间,正在出门之时——
“对了,还有个问题忘问了。”乔托突然叫住他。
“您说?”
“你在孤儿院里的时候,见过一个神神叨叨的神父吗?”
“神父?不知道。”
“噢,那算了,没什么。”
乔托没有回答。
黎夜一脸平静地离开了。
而他的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