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延禧将信将疑,问道:“那阿疏拿来的信,你又如何解释?”
萧奉先道:“以臣之见,所谓什么一统女真部不过是吹牛罢了,阿骨打的手底下不过是一两千的人马,咱们大辽百万大军,他拿什么充狼子野心。况且,女真上个月的贡品还不是如期送到?若他有心要反,怎么会替我们征收贡品。”
耶律延禧沉吟一下,反问阿疏:“阿疏,你还有何根据?”
阿疏听了趴在地上哭起来:“大皇帝啊,鹦鹉叫声好听,对你没什么用。乌鸦叫声难听,却是提醒你有危险啊。您难道没有看到,这些年的女真各部,已经不是大辽的臣民,而是完颜部的兵丁。大辽皇帝的旨意,不如阿骨打的话管用。这还需要什么证据,我就是证据啊。我堂堂一个纥石烈部的大首领,如今有家归不得,有话说不得,只能在中京城一次次地向您发出忠诚的警告。”
萧奉先忙转向耶律阿思,苦笑摊手:“这,这……阿思大人,您看,他这样,咱们这朝会,还怎么开啊。”
耶律阿思满脸是笑,哄孩子似地将阿疏扶起:“阿疏首领,这样吧,您说的事呢,我们都知道了,主上会对这件事有商议的。其他朝臣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呢,您看,您先回去等消息好不好?”
阿疏看着耶律阿思满脸的假笑,悲从中来,推开他往外边走边哭:“你们都不信我,你们都不信我,阿骨打已经在磨刀了,你们还不信我……”
耶律延禧松了口气:“继续朝议吧。”
耶律大石却道:“主上,阿疏所言不可不防。我在奉州也知完颜部一直野心勃勃,请主上派兵去东都,以镇压和防御女真部作乱!若无人愿去,大石愿意带兵出征!”
萧奉先一脸讥笑:“吆,大石林牙,你就这么喜欢打战呀?难道你就见不得大辽国泰民安,盛世太平?你就整天想着出点战事,好实现你的英雄梦。”
耶律大石怒道:“萧奉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事关国家安危,若女真部真的造反,你担当得起责吗?”
萧奉先冷笑:“大石林牙,别说女真部没有反,若女真部真的造反了,那又如何?小小女真部兵力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人,我大辽百万大军,想灭他们还不是大象踩蚂蚁?”
耶律延禧听了萧奉先的话神情放松了许多,轻松地笑道:“好了,好了,大石林牙你们也不要争了,真有仗要打,朕也不怕,正如兰陵郡王所说,我大辽几十万兵力还打不过小小的边陲部族。”
耶律大石还要再说,耶律延禧却已经叫了其他官员问其他事了。
耶律大石退朝之后,愤然不已,就去了北平王府,将此事与萧普贤女商议:“没想到女真部都要起兵了,主上居然还信任萧奉先的话!
萧普贤女叹道:“你也不必气恼,你又不是才知道萧奉先是这样的人。”
耶律大石用力一捶,道:“我不能做到眼睁睁看着国家受到威胁视而不见,我怕万一真有战事,到时候辽东大乱,就算要平定下来,也是劳民伤财,甚至是影响国势。想当年东汉之时,一开始何曾不是几个饥民引起的黄巾之乱,可就是这小小蚁穴,令得千里大堤,毁于一旦。”
萧普贤女神情严肃:“是啊,我观历代史书,败亡之由,大多就是因为繁华盛世之下,上下铺张,寅吃卯粮。户部的钱粮还没收上来,就早就支了出去。若一州生乱,首先就是这一州的税收完了,整个财政就会有缺口,再加上平乱又是一笔开支,若是能及时平定也就罢了,可要拖延数年,那就是收不抵支。若是误了军饷,则军纪溃散,侵扰百姓。百姓流离,则田赋难收,如此恶性循环。一旦乱象超过三年,则各州府就会自成势力,中央号令不行——
耶律大石听了此言,也不禁沉重起来,道:“我一开始虽也重视女真,但总也以为是局部之势,没想到细分析起来,还真是大问题呢。如此更不能轻视了,我再去见主上,陈说厉害。”
萧普贤女摇头:“没用的。依我之见,我还是为你去谋求辽东的刺史之职,以对女真局势进行掌控。而在任命没下来之前,你就帮我训练一下父王留下的兵马,结交一些有志的军中少壮人才。”
耶律大石应下,正准备站起来走,萧普贤女却招手让他留下,看着他半晌,方道:“大石,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办?”
耶律大石一怔,问:“姐姐,你想说什么?”
萧普贤女道:“瑟瑟入宫这么多么,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呢,你难道不应该往前看。”
耶律大石怔了一下,苦笑:“姐姐,这些年在奉州,军务繁忙,我实在没想过这个。”
萧普贤女道:“那现在呢,你回了中京,你也应该想着这个事了。你母亲若是在,肯定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的。”
耶律大石诧异地看着她:“姐姐,你想说什么?”
萧普贤女道:“如果你愿意,这中京城未嫁的后族之女,我都可以帮你寻找一下,看看哪个能适合你。”
耶律大石急了:“姐姐,你别——”
萧普贤女笑道:“别什么?”
耶律大石摇头道:“我不想连累人家。我家境贫寒,功业未成,接下来还想去辽东,谁家姑娘这么倒霉要嫁给我啊。”
萧普贤女道:“你是阿保机的子孙,是皇族中第一个考上进士的有才之士,年纪轻轻就当了一州剌史,谁敢说你家境贫寒,谁敢说你功业未成?再说,宰相起于州县,本朝有名的重臣,哪个不是经历州县,若是要下到州县就不成婚,本朝也没有这个道理。”
耶律大石辩解不下去了,只支支唔唔地道:“我、我……”
萧普贤女严肃地问他:“你不想告诉我,你还忘不了瑟瑟,你还在等着她,或者要为她终身不娶吧?”
耶律大石忙摇头:“没有,没有。”
萧普贤女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耶律大石叹息一声:“我,我不想娶一个说不到一起的人。中京的姑娘们,都盼着夫荣妻贵,而我,注定动荡,也无法带给她们荣华富贵。若是两人貌和神离,我是男人,倒也无妨,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却是一生难以解脱的痛苦。”
萧普贤女道:“我初嫁王爷时,我们也说不到一起去——”
耶律大石摇头道:“姐姐心有大志,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不管处于什么环境,姐姐都能够掌控自如,游刃有余。可是寻常女子,做不到姐姐这样。”
萧普贤女点头:“我明白了,你是要一个眼光、胸怀都足够高远的女子,不因小情小爱而自缚,甚至跟你也能够说到一起去。”
耶律大石红了脸,道:“我也知道,这是种奢望。或许将来再过几年,我可能就想着娶一个温柔平凡的女子——”
萧普贤女忽然道:“你觉得,塔不烟如何?”
耶律大石震惊地看着萧普贤女,他可从来没往这里想过,塔不烟是兄弟是死党,可是做妻子做爱侣,他却做梦都不敢有此之想,不由道:“姐姐,你开什么玩笑?”
萧普贤女却道:“有时候寻寻觅觅,很可能反而看不到眼前的人。”
耶律大石摇头:“我,我从未想过——”
萧普贤女盯着他:“那就从今天起,好好想,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