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敦拼命克制自己，不去抬头看。
当终于把一切都处理好，他狼狈的逃出了公寓。在那之后他就没再回去过。他躲在一间小旅馆里，惶惶不可终日。
可预想中的警察没有找来，他是看新闻才知道那个被他杀死的女人叫朱琼，而且还是个演员、编剧什么的。好多报道都说朱琼是上吊自杀。
难不成我的计划成功了？张敦难以置信。活了快30年，他没有干成过哪怕一件事。但他第一次杀人，就把所有人都给骗到了！这真的可能吗？
张敦在旅馆小房间里憋了整整一个星期，跟谁都不联系。每一次手机传出铃声都会把他吓得心脏停跳；每次房间外有脚步声传来，他都以为是找上门的警察。
经历了如地狱般煎熬的一个星期后，被折磨的精疲力竭的张敦害怕过劲了，妈的，有本事就来抓我，老子一命抵一命，不亏！破罐子破摔的他退了房间，去自己舅舅那儿拿了行李，又借了笔钱，他去租了套便宜的房子。
他也想过直接回老家。可是回去又能干嘛呢？被家里人嫌弃、被同村的人鄙视，莫不如待在这座大城市里。反正也是混吃等死。
张敦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他日夜颠倒，上一秒还沉浸在又赚了一天的狂喜中，下一秒就会因为自己杀了人而崩溃痛哭。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距离他杀死那个女人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这些天他度秒如年，张敦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就算是被警察找上门 ，那就这样吧，活着真没劲，死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前几天，他突然接到了一通来电，说是他中了大奖，能免费得一套衣服和一双鞋子。张敦以为这种是纯属扯淡，也没太当回事，但没成想过了几天，他竟然真的收到了取件信息！
去快递驿站一取，还是个不小的纸箱。兴冲冲的拿回家打开一看，里面的确是一套运动服和一双鞋，穿上后确实还不错。
不过也就新鲜了几分钟，他就把新衣服新鞋都脱下丢到一旁了。
还是很没劲。
今天，张敦难得洗了个头。卡里的钱所剩无几，几百块钱也就能再让他过半个月，他必须得去赚点钱了。
其实跟那帮老东西打个电话说一声，他们肯定会叫他回去。但张敦不想浪费口舌，向他们解释为啥这一个月人跑没影了。反正都是打零工，饿不死就行。
他在网上搜了搜招聘信息，打算去应聘一下保安。网上都说这活比较轻松，他想试试。而且当保安也没什么硬性要求，他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起码个子还挺高。
洗头、洗脸，换上那身来的新衣服和新鞋，张敦在上午9点多走出了家门。他要应聘的公司在城市的另一端，他得倒地铁。
来辽江市之前，他还没坐过地铁。来了之后，舅舅还专门带他体验了一回。感觉不怎么样，快是挺快的，但地铁上人太多，他那次站了好久也没捞到个座位。而且他总觉得其他人好像是在盯着他们这伙人瞧，那眼神仿佛在说：都这么脏了，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张敦在忐忑不安中走进了地铁口。在自动售票机那里他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弄了好久也没能打印出票来。还是站在他身后的小姑娘等的不耐烦了，三下五除二帮他解决了问题。
嘟囔了声‘谢谢’，握着地铁票的张敦走向地铁闸机。他观察着身旁人的举动，将地铁票插入进票口。地铁闸门刷的一下打开。他走了过去，要不是有好心人提醒，他甚至忘了把票拿上。
跟着人流来到站台上，左右两侧都有等待的人。张敦凑到站台图前仔细打量，生怕自己做反了。上一回坐地铁，他是跟着叔叔舅舅们一起，只需要当个不带脑子的白痴就好。
早知道坐地铁这么费劲，还不如直接坐公交了。
方才过安检的时候，还把他包里的小刀给没收了。那东西是他平时用来抠指甲盖的，能有什么危险的？
这一大早就这么不顺，今天这面试不用想了，肯定过不了。在张敦的胡思乱想中，地铁列车呼啸着进入站台。他跟着人群走进车厢，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打了个哆嗦。这空调开的也太足了。
车厢中没什么人，还有几个空座位。张敦坐在了靠里的位置。他呆呆的看着对面窗户上自己的倒影。那是个颓丧的男人，脸上的胡茬没有刮干净，头发明显刚洗过，但还是软趴趴的，一侧耳朵上还粘着一小块泡沫。
这人的眼神阴郁、肤色暗淡，连张敦自己都觉得这副模样没有哪个面试官会愿意多看上一眼。
你就是一事无成的废物。张敦默默对自己的倒影说。
那倒影竟然回话了，表情狰狞的说：是啊，我就是个废物。但我可亲手捂死了一个女明星！还让全世界的人都以为她是自杀。
张敦吓了一跳，向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听见自己的心声。他生怕自己方才恍惚间自言自语说出了口。
再次看向对面的车窗玻璃，倒影恢复了木然呆滞的表情。
对嘛，这才是你，一个别人就算无意中瞥到一眼，也绝不会再看第二眼的废物。张敦闭上眼，感受着地铁车厢轻微的晃动。
他无需担心会坐过站，距离换乘站还有七八站远。他不知道自己跑这么远去面试一个保安的职位是不是脑子有病，可能只是想去接近正常人的生活。在内心深处他很清楚，在他将那个女人挂在白被单系成的绳圈上时，就已经和正常人的生活说永别了。
地铁加速、减速，乘客上上下下，张敦始终闭着眼，沉浸在漆黑的世界中什么都不想，就仿佛这世界只有他自己。
如果这趟列车能一直这么行驶下去，也不错。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大群乘客涌进了地铁车厢。有人挤到了他的腿，张敦睁开眼，看到了一张充满歉意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