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季眉头微皱，顺着目光望去，便见到一个五短身材，长得瘦黑、精悍的短须男子。
在宋季记忆中，一道身影，也渐渐和这瘦黑、精悍男子重合。
是乌虎。
此人妒忌心重，又仗着进衙门比自己早，已经摸到炼血边缘，底气十足，故三番五次找自己麻烦，罪恶昭著，着实可恨。
甚至连原身的死，也和此人有关。
有机会了，过去种种，定然要从此人身上讨回来。
宋季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在暗自盘算。
他不惹事，不代表怕事。
后衙中，其他还没离开衙门的人也看向这边。
乌虎瞧宋季不顺眼，他们是早就知道的。
只是，乌家在清远县不是小户，乌虎又是个滚刀皮，宋季却无什么背景，所以只要事情没轮到自己身上，都乐得看戏，只作壁上观。
“啊呸……”
但。
这次，乌虎喉咙一动，只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便径直走开，进二堂去了。
往日乌虎见到宋季就算不动手，也会阴阳怪气讥讽几句，今日竟没什么动作。
怎么这般安静？
宋季心头也暗自奇怪。
按照剧本，自己刀法大成。
这个时候乌虎不应该上来挑衅一番。
然后被自己一拳撂倒……
末了，接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吗？
不过，既然无事，大家也都无趣，嘀咕几句‘今天没好戏看’之后，便纷纷散了去。
只有林春扶着腰走了过来。
“你这是……”
宋季见状，有些诧异道。
“无事，无事，先去巡街吧……”
林春摆了摆手，昨夜在梨花院玩得太尽兴，两个荷包都被吸干了。
现在他是囊中羞涩。
宋季见状便也没多说什么，和林春出了衙门，就开始每天的例行巡街。
……
……
清远虽是一城之地，但也有四五平方公里的面积，生活着数万人口，很难全顾。
所以宋季他们露面，其实也只在最关键的几个地方巡视。
震慑一些小贼、流氓之类，让他们不要在明面上惹是生非。
当然，暗地里怎么样，就不关他们什么事了。
来到街上。
林春走了几步就开始喘气。
“季哥儿，你在此地等我……”
莫走开……我去去就来。
林春额头虚汗直冒。
无它，腰不行。
不对，是人有三急。
宋季倒无不可，偷懒摸鱼这事，哪里都有。
当然，前提是别被抓个现行。
等了片刻，见林春还没回来。
宋季就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歇歇脚。
“是宋爷，快快请坐……前儿多亏了您，否则我这孙女就要被那些畜生糟蹋，小老儿感激不尽。”
路边，有一个凉茶小摊，摊主是对年迈夫妇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小姑娘。
这时，其中老翁，忽然拦在了宋季，一脸感激道。
宋季看去，认得这三人。
前些日子，原身巡街时发现有人要对这个小姑娘欲行不轨，是他出手拦了下来。
那小姑娘此刻怯生生的，躲在老翁后面，时不时伸出头来偷瞄宋季。
“大叔不用客气，我只是做了自己职责该做的事情。”
“那不行，您可是救了我孙女一命啊……小老儿也没什么好东西，就会炮制凉茶，宋爷来一碗，顺便歇歇脚。”
说着，小姑娘已经端了一碗凉茶和一个小碟过来。
宋季低头看去，小碟里是切好的陈皮，颜色厚实，草香浓郁。
他心中一暖。
前身遵纪守法，是个尽责尽职的捕快，帮过不少人，但还是第一次有人拿着东西来感谢。
“多谢了。”
宋季见状也没推辞，喝完凉茶，待会补上银钱便是。
“宋爷心善，丫头你给爷爷记住，以后要是有能力，一定要报答宋爷。”
卖茶老翁见孙女送茶回来，在铺子前谆谆教诲道。
宋季收回目光，吹了一口凉茶，就慢慢喝起来。
微苦。
但，喝下去后腰腹瞬间就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十分舒服。
好茶。
宋季点了点头，又捡起一片陈皮放在嘴里。
不过，店里好像还有补肾的凉茶。
可以帮林春买一碗……
嗯，是帮林春买的。
“巨鲸帮做事，闲人滚开。”
忽然，旁边传来一阵喧哗。
宋季目光一动，盯着走过来的一群人，他们每个袖口都绣着一道类似海浪的图案。
巨鲸帮。
帮内弟子近百，时常欺压良善，收保护费，纠集倾脚头的……算是清远县一霸。
当然，最重要的是，巨鲸帮背后有清远县大族‘杜家’的影子。
也就是捕头杜柏所处的家族。
是以，只要不出人命，巡街衙役即便瞧见了，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季亦如是。
说起来，宋季一家也曾受过巨鲸帮的盘剥。
可自从穿上这层青皮，巨鲸帮就像是失踪了一般，从未再去过自己那座老院子。
甚至连带着小院附近的几个街坊，保护费都少收了许多。
渐渐，在那些街坊眼中，宋季已经是颇有些权势的差爷了。
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宋季心头清楚，武馆有圈子，县衙内亦有圈子，讲究的都是论资排辈。
自己年轻，又实力低微，在一众衙役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地位。
“不过……找秘籍的银子或许可以从巨鲸帮身上搞来……”
兀然，宋季眉间微微一动。
能在城里拉起帮派的，除了有靠山，还得有钱。
毕竟，若是饭都吃不起，谁还有心思陪你跑江湖呀……
所以直接找巨鲸帮，总比自己似那没头苍蝇一般，乱撞的好。
而且这巨鲸帮往日对自己家多有剥削，现在不过是还施彼身。
以前我没本事，把银子存在你那里。
现在拳头硬了，想取回来，这不过分吧？
不过，不能用常规方法去做，巨鲸帮是杜柏罩着的，此人又是自己顶头上司。
搞不好，他一句话，就能把自己大伯辛苦求来的衙役身份给撸了。
所以硬找茬肯定是不行的，那完全就是在找死。
得另想它法。
……
……
外面，巨鲸帮的人在照例收取保护费，街道两旁的商户纷纷从钱柜子里拿钱了事。
若是没钱……
巨鲸帮也会容许拖欠，但是利钱很高，所以一般就算是借钱也得将每月的例钱交上。
可即便如此，也有许多做生意的……家破人亡。
这年头，但凡有点上进心，日子似乎都不好过。
很快，六七个巨鲸帮众提着长刀，也走进了凉茶铺子。
“宋捕快呀，少见……少见……”
当先的巨鲸帮头目，一眼就认出了宋季，毕竟他时常巡街，少不得有碰面的时候。
“丘堂主。”
宋季也不动声色的招呼一声。
“副的，呵呵……”
丘副堂主哈哈一笑，但似乎对宋季叫的一声‘丘堂主’极为满意。
心中不由暗想，衙门里混的就是不一样，像他手底下那些人，只会‘副堂主，副堂主’的叫着。
忒没眼色。
“凭丘堂主的手段，迟早会将这‘副’字给去掉的。”
宋季不置可否。
“哪里，哪里，帮里还有好几位副堂主呢……”
丘副堂主嘴上客气，但越听越满意，这时，他瞧见宋季旁边的茶水，便对身后的小姑娘吩咐道。
“宋捕快的茶钱记在丘某账上……就从这月的租子上扣除吧。”
“多谢丘爷。”
卖茶小姑娘连忙道。
“那就却之不恭了……”
宋季没有过多客套。
“我们都是好兄弟，那丘某就先告辞。”
……
……
丘副堂主等人收好银子，抬手就抄了一碗补肾的凉茶悠悠喝着。
而宋季则是在想着，怎么从巨鲸帮中搞钱。
此人刚才看似对自己还算客气。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好，无非是都不想生出什么事端而已。
这也是杜家的告诫。
清远县内真正做主的还是县令、县尉、典史几位大人。
他们也有各自的派系，要是弄出什么乱子，最后是很难收场的。
我不好了，你也别想好。
咽下一块陈皮，忽然，宋季耳朵一动，听到摊口的巨鲸帮几人谈话。
破风大法大成后，宋季就发现自己听力也增强了许多。
是以，那几人虽将声音压得很低，但宋季还是能够听到。
“丘副堂主，一个普通衙役，你老人家用不着如此客气吧？”
那位丘副堂主身旁，一个干瘦男子说道。
“你懂什么，姓宋的毕竟是衙门中人，混几年……也就是老资格了，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别误了晚上的事儿……”
“嘿嘿，副堂主您放心，出不了啥幺蛾子，不就是给杜家送银子嘛，我又不是没去过。”
“瞎嚷嚷什么，管好嘴。”
丘副堂主脸色骤然一冷。
他身旁的乔五也被吓得神色一慌，连忙媚笑一声。
“是是，副堂主您说往东，我就往东，绝不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