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雨疏风骤。
老树片叶不留。
院子里,宋季用冷水胡乱擦了把脸后。
就穿上捕役服饰,腰胯长刀,不慌不忙的走出院子。
休沐结束,今日该上差了。
【当前偿还进度:240/3000】
昨天回来后,宋季又练了一番破风刀法,才草草睡去。
毕竟,要偿还完当前进度之后,才能开始下一次预支。
自己想要以贷养贷,当个‘绝贷天骄’就只能早早把贷还上。
“菜了,新鲜的菜了。”
“长的萝卜,大的茄瓜,还有硬邦邦的藕。”
“炊饼,热乎乎的炊饼……”
见有吃食。
宋季驻足摸了摸口袋,拍出两文大钱买了一个,然后,在那挑着炊饼的矮黑汉子惊恐目光中,边走边咬。
衙役常用各种借口,占街边小贩便宜,前身良善‘遵纪守法’很不齿此举。
炊饼口感不是很好,硬硬的,不过里面夹着的梅干菜味道不错。
宋季啃着他乡美食,一边想着如何赚钱,才能拜师武馆……
捕役是贱籍不假。
娼优隶卒,三代不得科举,也不假。
可,没有谁生来就愿被使唤,想当奴儿的。
若是没有‘假借因果’的神通,宋季这辈子或许也就这样浑浑噩噩过去。
但,现在一切不同了……
“据说,若是能够踏上武道,脱离‘肉胎筑基’阶段,根据大胤律便可免去贱籍。”
宋季在心里盘算,上头也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所以给底层人民留了一线生机。
可惜,前身因进县衙时间不长,对武道一途所知不多,只大概晓得有两个境界。
肉胎筑基。
练气凝罡。
肉胎筑基又分为三个小境界,炼皮、炼血、炼骨。
县衙捕头杜柏便是炼骨层次的武者,身纵数丈,拳碎精铁都不在话下。
至于自己,之前只是修行最基础的破风刀法,才堪堪踏进炼皮层次……
路漫漫其修远兮呀。
宋季心头感叹。
……
……
思索间,宋季已来到县衙面前。
进了衙门,穿过甬道,宋季便见着不少小吏在前后忙活。
甬道左侧为县衙大牢,右侧则是捕快三班所在。
不过,清远县只是普通县城,所以皂、快、壮三班早已合在一起,可统称捕快。
至于甬道尽头的仪门后面,就是一堂、二堂之地了,和宋季没什么关系。
进了班房,捕头杜柏不在,只有几个捕役在闲聊。
宋季根据记忆,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便也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听说米二死了,只剩下一对孤女寡母……我来时还见他那个弟弟带着一大家子人过去奔丧呢。”
“奔丧,嘿嘿……那可说不准,米二那弟弟是个爱喝酒赌钱的浑人,指不定就打什么主意呢。”
“听说米二家良田不少,还有两家米铺,也不知那孤女寡母守不守得住……米二媳妇是贱籍估计无望……”
捕役们胡天扯地,转眼又说起什么傩城民变、无生老母出世。
还有前日抓捕妖人田伯鹤时,定然有内鬼送信,否则那贼子早被逮住了……也不知那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是谁?
甚至还有人提到水街、车夫生意不景气……又有许多人衔草结环在卖儿卖女,今年的奴籍、贱籍册子不知又要添多少新名字。
宋季在旁默不作声,只静静听着,同时咀嚼起昨夜所练刀法的精要。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粗犷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前。
是捕头杜柏。
此人虽年已中旬,但身材却高大挺拔,步伐稳健,看起来就让人生畏。
这是煞气,此人手头也不知染了多少鲜血。
“捕头……”
“杜老大……”
原本还在闲聊的捕役快手们,也纷纷起来打招呼。
“既然人都齐了,我就开始说正事吧……”
杜柏点了点头。
“这几日外面不太安生,妖人之事闹得凶,营生也不稳,都省着点花……”
杜柏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子扔在木桌上。
哗啦啦!
顿时,布袋子里就滚出来一堆碎银子,看得附近几个捕快眼睛都直了。
宋季垂着头没说话,脑海里却在搜索着‘营生’二字。
捕快能做什么营生?
还需要杜柏这个捕头坐镇分账。
很快,就有了结果。
只是,这所谓的营生,来路着实不光彩……
捕役月俸极低,明面上只有二钱。
光凭这点银子养家糊口都艰难,更别提一些人喜性奢靡,行那藏娇断袖之事。
因此在捕役之中,自是常有些灰色收入。
如豢贼分肥、妄拿平民、私吞赃物、侵剥盗赃……
这些举止,在捕役之中,不算罕见。
当然,宋季不在此列,豢贼分肥这等美差还轮不到他一个新来捕役去做。
上头还有大人物呢……
往日里,以他的身份,顶多是收钱后,站在旁边帮人壮壮声势之类。
俗称,喽啰。
“原来自己连当黄老爷的资格都没有。”
宋季摇了摇头,不禁想起了鹅城。
而这些事,县衙里的大人物们自是晓得。
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只要不闹得太过分,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
“分了吧。”
杜柏找了个椅子坐下后,才平静道。
而一个老捕役早就迫不及待了,他冲杜柏拱了拱手后,抓起布袋子就瓜分起来。
轮到宋季时,只有半钱银子,他也很平静的接过。
分钱要论资排辈。
这个时候也没必要装什么大义凛然。
现在不拿银子,会不会没钱花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衙门肯定是待不下去的。
“好了,银子分完,接下来我就分配今天的营生,城西米三托人给我带信,他哥哥今早去世。
只要我们帮他拿到他哥哥那五亩良田和两间米铺,到时自会有银子孝敬我们。
还有,谁有路子可以帮他把嫂嫂和侄女也一起卖了……这事,就由乌虎、王富贵……去吧。”
杜柏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沉默少许后,才又道。
“赵七、杨顶天……你们去城北水街,这两日有人抢水,不交钱哪来的水,把井修个围墙挡起来,三五天不喝水不会死人……”
“行了,杜捕头给大伙分配好了营生,那就都忙活去吧。”
……
……
很快,杜柏吩咐完诸事宜之后,就自行离开了。
只剩几个老捕役习以为常,在满脸羡慕的嘀咕着什么。
米二那弟弟真狠呀,竟什么都不给自己哥哥后人留下,想一口吃净……
不过,去抢一对孤女寡母的家产,比巡街轻松多了。
这可是妥妥的美差。
要是发挥的好,说不定除了银子,连那米家母女两都能带回榻上去呢。
可惜轮不到自己……
宋季没有理会这些人,因他在门口看见了姗姗来迟的林春。
他看起来精神微微有些萎靡。
不过,他昨夜大战一场,应该挺辛苦的,精神萎靡倒也正常。
宋季正准备和林春打个招呼,却忽然发觉有一道目光正盯着自己。
注释:
(1)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引述《大戴礼记·子张问入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