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伯、子、男——这五等爵位构成了天启帝国贵族体系的森严金字塔。
而公爵,便是塔尖上最耀眼也最稳固的存在。八十年前,上一任国王颁布《天启令》,将公爵席位永久锁死在八十一位。
自此,除非某一条公爵血脉彻底断绝或自愿放弃爵位,否则任你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也再难跻身此列。
翠湖侯爵对公爵之位的渴求,不仅源于其象征的超然地位与权力,更源于一个核心机密:“翡翠石板”的存在。
这使得公爵席位在某种意义上,与天启皇室的某种核心超凡途径紧密绑定。
至于翡翠石板与皇家途径的具体关联,则又是一个更为幽深复杂、足以牵动帝国命脉的故事了。
因此,当寅虎柳红点破赵千秋与翠湖侯的关联后,“刺杀公爵”这等听起来大逆不道的指控,在场众人竟无一人觉得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老国王沉睡病榻已三年之久,近来王都更是暗流涌动,各种关于陛下即将撑不住的传言甚嚣尘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翠湖侯若不能抓住这权力更迭前最后的窗口期,那么“翠湖”家族的徽印,恐怕将永远止步于侯爵之位。
多事之秋,大争之世,群雄逐鹿,百无禁忌——这便是如今的天启帝国。
面对申猴赵千秋收到的严重指控,众人默契地与她拉开了一丝距离,隐隐将其孤立起来。
尤其是那肥头大耳的亥猪,态度转变之快堪称翻书,立刻调转矛头:
“柳大记者说得在理啊!这么看来,赵组长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让她进去勘察现场?那不是给她机会毁灭证据吗?要我说,还不如让柳大记者您来,您这挖掘信息的能力,一看就专业!”
这头猪绝对有问题。——王羡此刻无比确信。
亥猪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明确的倾向,绝非中立,即便看似夸奖柳红,也透着一股把人架起来烤的“捧杀”意味。
而且,王羡回忆昨晚,他不知道别人是否留意到——自己隐约感觉亥猪在面对赵千秋的试探时,无论是起身行礼还是高喊口号,动作和声音都比身边的丑牛慢了微不可察的半拍。
亥猪极可能只是反应极快,擅长“现学现卖”。
王羡自问没有那般迅捷的模仿能力,但在消化“赌徒”魔药后,他的身体素质和动态视力得到了极大提升,足以捕捉到那细微的差异。
无论如何,必须警惕这头猪。王羡暗自记下。
赵千秋面对孤立,并未过多辩驳,只是默默举起双手示以无辜:
“我承认曾受翠湖侯爵资助,但这不代表我会对他唯命是从。加入第一军团,正是我想借此机会摆脱控制的自主选择。”
她的解释听起来情真意切,逻辑上也说得通。
随即,她巧妙地将焦点引向他人:“再者,在场与艾尔公爵有过节的,又何止我一人?孙顾问,张医生,你们与公爵的‘故事’,我可清楚得很。军团内部不还有传言,说……”
“够了。”戌狗徐杰君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赵千秋,试图将脱缰的讨论拉回正轨,“无谓的争执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别忘了,我们自由活动的时间有限。”
提起时间,王羡才猛地意识到,之前自告奋勇用滴酒计时的午马宋阔,似乎并未跟过来。
难道她真的一直守在酒桶边计时?这敬业程度未免有些过头。
“既然如此,不如让这位蛇兄进去探查一番?”辰龙吴用忽然开口,将一旁静观其变的王羡推了出来,“既然诸位都与艾尔公爵渊源颇深,那让这位看似是局外人的巳蛇先生进行初步勘察,或许最为合适?”
王羡没料到辰龙会点名自己,但这正合他意。亲眼查看第一现场,才能掌握更多主动权。
寅虎柳红瞥了王羡一眼,语气不屑:“他?能行吗?还不如让我……”
“好,我看看。”王羡没给她说完的机会,不等其他人表态,便已径直迈入了未羊的房间。
反正外面那十位的心思,也没几个真在“查明真相”上。
踏入房间,王羡并未急于靠近尸体,而是首先蹲下身,蛇瞳微眯,仔细审视着门口及通道区域的地板,寻找任何可能的足迹痕迹。
木质地板光洁,至少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没有任何清晰的鞋印或爪印。
王羡望向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未羊:照理说,如此大量的喷溅血迹,凶手很难不沾染上,并在行动路线上留下血脚印或擦拭痕迹。
更何况,未羊的尸体极可能被移动过——至少从侧卧变成了仰卧,想要移动尸体就不可能不踏入血泊。
不信邪的王羡干脆将脸贴近冰凉的地板,蛇鳞传来的冷意让他思维愈发清晰。他变换着角度,借助微弱的光线反复观察……
原来如此。
王羡默不作声地起身,故作懊恼地嘀咕:“奇了怪了,怎么一个脚印也没找到……”
眼前的血泊面积颇大,为了不破坏现场,王羡后退半步,一个轻巧的助跑起跳,稳稳落在书桌前那片尚未被血迹侵染的空地上。
未羊的书桌布置与他房间别无二致:几张羊皮纸、一瓶墨水和一支羽毛笔。
他依次拿起羊皮纸,对着屋顶的灯光仔细检查,确认七张纸都空白如新,没有任何书写痕迹。
但他并未放弃,转而端起了那瓶墨水,仔细观察瓶身和瓶口。
片刻后,他小心地捏着羽毛笔的羽梗,将墨水瓶转向门外众人展示:
“羽毛笔的羽片有近期被捏握的凌乱痕迹。墨水瓶壁上的墨水痕印,与瓶内现存的墨水高度存在细微差距。”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有人不久前用过这里的笔和墨水写过东西。这里只剩七张羊皮纸,而我记得我的房间里有八张。虽不确定是否每个房间数量一致,但极有可能被人带走了一张写有内容的东西。”
门外的动物们闻言一怔,他们都有注意到自己屋内的桌子上有羊皮纸,但是有没有数过数量……
只有辰龙吴用和子鼠孙雨几乎同时开口确认:
“我的也是八张。”
“我的也是。”
王羡点点头,放下墨水瓶,站在桌边环视整个房间。
没有打斗挣扎的迹象,物品摆放整齐,甚至连床铺都平整得过分。
若按侦探小说的套路,这几乎可以指向“熟人作案”。
但……在场的除了他、丑牛,或许还有那头目的不明的亥猪,其余人彼此都是“熟人”。
更何况,这是在规则诡异的零号列车上。
如果并非所有“身份”都像他的“询问者”一样缺乏攻击性,那么未羊的死亡,完全可能以一种超越常理、目前无法理解的方式完成。
地球的常识在这里未必通用。
尽管如此,王羡还是将自己的初步发现公之于众:
“墙壁整洁,无喷溅血迹。地板除中央血泊外,未见异常拖拽或踩踏痕迹。初步判断,受害地点就在房间中央。”
他专注调查时,身上莫名流露出一股令人信服的专业气质,连寅虎柳红都收起了不屑,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反倒是提议让王羡进来的辰龙吴用,龙目中的光芒显得有些晦暗难明。
未羊的房间……整洁得过分了。连被子都叠得一丝不苟……
“不对!”王羡猛地停在原地,语气骤变,“床铺上没有躺卧的褶皱,椅子也规整地收在桌下。一切都太整齐了!她回到房间后,不可能一直站着。有人刻意整理并恢复了现场!”
此言一出,门外众人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丑牛下意识追问:“你是说……有人杀了艾尔公爵后还收拾了屋子?”
“不。”王羡的措辞极其谨慎,“目前只能确定,在死亡发生后,有人进入过这个房间,并进行了整理。”
下一步,他的目光锁定了书桌对面的那架木柜。这柜子与他房间里的外形一致,但两扇柜门似乎并未完全对齐——仿佛可以打开。
王羡提高音量,向门外的“动物伙伴”们通报:“接下来,我将尝试打开未羊房间内的柜子。”
话音落下,门口立刻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神色各异的动物们纷纷扒着门框竭力向内探头:从他们的角度,根本无法看到紧贴墙面的柜子。
几乎就在同时,走廊尽头传来了午马宋阔毫无波澜的报时声:
“——十分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