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过三分 第36章 麦冬

作者:绾我青丝 分类:悬疑 更新时间:2025-11-15 23: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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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过后的南京,还浸在残留的年味里,秦淮河畔的灯笼未拆,晚风掠过水面时,仍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江篱的火锅店却格外热闹,食客们的谈笑声、锅底沸腾的咕嘟声交织在一起,将小小的店面填得满当当。他刻意把自己埋在忙碌里——擦桌子时力道重得能蹭出木痕,点单时语速快得不带停顿,连后厨缺了盘毛肚,他都抢着去冰柜拿。只有这样,脑子里才不会反复浮现若若那条朋友圈。

屏幕里的若若站在异国的夜色里,身旁的外国男生正低头对她笑,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文案只有一句:“今晚夜色很美”。江篱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明明一眼就看懂那画面里的甜蜜,却还是固执地去搜这句话的出处。当“这是夏目漱石笔下隐晦的‘我爱你’”的解释跳出来时,他才像被抽走了力气,靠在墙角缓缓坐下。若若真的遇到了爱的人,照片里她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江篱对着屏幕,也努力扯出一个祝福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反倒让眼眶泛起了酸。

直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他的怔忪:“江叔叔,你又在发呆啦?”江篱抬头,看见夏蔓站在桌旁,手里攥着个布娃娃,脸上却没了往日的活泼,反倒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竟让江篱莫名想起了年轻时的蔓蔓。“我可以跟你谈谈吗?”夏蔓的语气格外认真,不像在跟“叔叔”说话,倒像在跟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江篱放下手里的抹布,跟着她走出店门。晚风吹在脸上,带着河水的湿意,夏蔓走在前面,小小的身影在路灯下晃晃悠悠,一直走到街边的公共休闲椅旁。她率先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江篱挨着她身旁坐下时,还能闻到她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江篱,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夏蔓突然开口,一声“江篱”喊得自然又熟稔,让江篱瞬间恍惚——像极了当年蔓蔓坐在他身旁,轻声问他“今天累不累”的语气。

他愣了几秒,才不确定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过得并不好,对吗?”夏蔓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小小的手掌带着温热的触感,“我知道你总在想以前的事,可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该往前看的。”“是若若告诉你的?”话一出口,江篱就觉得愚蠢——若若怎么会跟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这些陈年旧事。夏蔓摇摇头,眼神坚定得像个小大人:“江篱,放过自己吧,为了你爱的人,也为了爱你的人。”

江篱定定地看了她很久,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积压多年的情绪突然找到了出口,他声音发颤:“最可怕的不是我‘杀’了她,而是我当时真的想让她死掉……我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夏蔓却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在安慰一个难过的小朋友:“那也不是你的错呀,人在生气的时候,都会有不好的念头,重要的是你没真的做错事。我们都别被过去困住,好不好?”

第二天清晨,江篱醒得很早,昨晚的对话还在脑海里盘旋,像一场不真实的梦。直到夏蔓蹦蹦跳跳地走进店里,抿着嘴问他“有没有兔子甜点”,他才恍惚回神——眼前的夏蔓又变回了那个天真活泼的孩子,眼里满是对甜点的期待,哪里还有半分昨晚的沉静。江篱从后厨冰箱里拿出一盒兔子形状的慕斯,夏蔓接过时开心地说了声“谢谢江叔叔”,甜美的声音让江篱彻底分不清,昨晚的坦诚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一个月后,夏蔓的母亲来店里跟江篱道别,说要带着夏蔓搬去苏州。江篱看着夏蔓站在母亲身旁,手里抱着那个布娃娃,对他挥手说“再见”时,心里竟有几分不舍。送走她们后,江篱坐在电脑前,敲下一封匿名举报信,他没有提老霍的名字,只写了“江楚飞入狱一事存在蹊跷,恳请相关部门重新调查”。点击发送的那一刻,他长长舒了口气,像卸下了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

不久后,江楚飞出狱的消息传来,江篱特地开车去接他。看着江楚飞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的样子,江篱心里五味杂陈。两人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去了江池秋的墓前。墓碑上的江池秋笑得温柔,江楚飞蹲在墓前,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掉眼泪,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积压多年的委屈与不甘,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江篱站在一旁,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心里默默想:姑妈,你看,楚飞出来了,我们都会好好的。

一晃三年过去,南京的春天又到了,街边的梧桐树抽出新绿,江篱的火锅店也换了个大些的店面。某天下午,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店里——是莫红,豆豆的亲生母亲。她比三年前胖了些,脸色也红润了,看到豆豆时,眼眶瞬间就红了。豆豆扑进她怀里,喊了声“妈妈”,莫红抱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掉。看着被江篱和艾晓云照顾得白白胖胖、活泼开朗的豆豆,莫红心里满是愧疚与感激。

领证那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艾晓云特意给江篱熨了件新衬衫,莫红穿了条淡蓝色的连衣裙,两人站在民政局门口,相视而笑时,雨竟慢慢停了。婚礼宴席那天,更是晴空万里,阳光透过酒店的玻璃窗,落在莫红脸上,映得她笑容格外温柔。不久后,江篱带着豆豆去派出所改了名字——“江墨”,当户口本上“江墨”两个字映入眼帘时,江篱心里满是踏实,他终于给了豆豆一个完整的家。

又过了十几年,江篱已年过五十,头发添了些白发,火锅店也扩成了南京城里小有名气的老店。那天午后,他正在柜台前整理账本,一个穿着浅色连衣裙的女生走进来,径直走到靠窗的桌子旁坐下。女生点了满满一桌子菜,毛肚、鸭肠、黄喉样样不少,唯独没要当年夏蔓最爱的兔子甜点。江篱看着她的侧脸,觉得格外眼熟,直到女生转头看过来,他才猛然认出——是夏蔓。

他玩心四起,从后厨端了一盘刚做好的兔子慕斯,走到夏蔓桌前,笑着说:“你的兔子甜点,请慢用。”夏蔓抬头,愣了几秒,随即笑了:“江叔叔?这店是你开的?”“是呀,几年前扩的新店,比以前大很多吧?”江篱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女大十八变的夏蔓,心里满是感慨——当年那个攥着布娃娃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我就说店名耳熟,”夏蔓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那江墨呢?他还好吗?”

“好着呢,现在帮我管店,你们认识?”江篱没多想,直到夏蔓点头,才猛然反应过来,“你就是江墨跟我们提过的,苏州那个女孩子?早知道是你,我绝对不拦着你们!”夏蔓闻言,忍不住笑了,她擦了擦嘴,语气平静:“江叔叔,我和江墨分开,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异地。我们都太爱自己了,怕付出真心会被伤害,他没把我规划进他的未来,我也没问过他愿不愿意为我妥协。我们都没错,只是不合适而已。”

江篱看着她,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夏蔓对他说“别被过去困住”的样子,心里满是欣慰:“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话,当年你开导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通透的孩子。”夏蔓愣住了——分手后她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十几岁,坐在江篱身旁,说了很多连自己都不懂的话。原来那不是梦?她真的在小时候“开导”过江篱?

没等她细想,店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江墨从外面跑进来,穿着白色的衬衫,阳光落在他身上,依旧带着少年感。当他看到夏蔓时,脚步顿住了,眼神里满是惊讶。江篱起身,拍了拍江墨的肩膀,笑着说:“豆豆,好好跟夏蔓聊聊。”

江墨在夏蔓对面坐下,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尴尬的沉默,只有久别重逢的坦然。夏蔓看着他,突然就释怀了——她还是喜欢江墨,喜欢他眼里的星光,喜欢他说话时的语气,只是这份喜欢,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执着。他们的故事,早在多年前就画上了句号,如今再相见,能笑着聊近况,就已经很好了。

与此同时,夏蔓的手机响了,是常宇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常宇语气雀跃:“夏老师,我去杭州见她了!她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样,说话的语气、笑起来的样子,都跟聊天时一样!”夏蔓笑着祝福他,挂了电话没多久,常宇又打了过来,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夏老师,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你要离许盈远一点。”

“为什么?”夏蔓心里一沉。“因为她爸,就是当年谋划叶薇借高利贷的主谋,”常宇的声音放缓,带着几分凝重,“他和我一样,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叶陵。”“叶陵?他们跟叶陵有什么仇?”夏蔓追问。常宇叹了口气:“是为了叶陵的心脏。当年许盈重病需要心脏移植,她爸就让医院的人留意器官捐献者,后来发现叶陵的心脏最合适,就……”

窗外的风呼呼作响,吹得窗户玻璃轻轻晃动,像小时候让夏蔓睡不着的哭声。可现在,她一点也不怕了,这些年经历的事让她明白,这世上比风声更可怕的,是人心的执念。“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活下去,”夏蔓轻声说,“许盈是无辜的,她不知道这些事。我们都别被过去困住,对吗?”

电话那头的常宇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是啊,叶陵也没错,我们都没错,只是被命运推着走罢了。”

阳光透过火锅店的玻璃窗,洒在餐桌上,江墨正给夏蔓夹了一筷子毛肚,两人聊着这些年的生活,偶尔传来几声轻笑。江篱站在柜台后,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欣慰的笑。他想起当年夏蔓对他说的“别被过去困住”,如今终于真正做到了。那些遗憾与伤痛,那些执念与不甘,终会被时光慢慢抚平。而他们,都在各自的人生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和解与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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