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的轰鸣在狭小的卧室内激荡,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硝烟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在昏暗中弥漫开来。杀手“医生”的身体如同被无形重锤连续击中,在墙壁上撞出沉闷的声响,随即软绵绵地滑倒在地,那把淬毒的金属伞“当啷”一声掉落在血泊里,幽蓝的伞尖兀自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李晓成持枪的手臂微微颤抖,枪口还残留着灼热的气息。他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死死锁定在倒地的黑影身上,确认对方再无任何生命迹象后,才猛地转向墙角!
“秦队!”
老秦枯瘦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额头刚才撞击杀手时留下的伤口正汩汩涌出鲜血,染红了他花白的鬓角。他双眼紧闭,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李晓成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手指颤抖着探向老秦的颈动脉。
一片冰冷!一片死寂!毫无搏动!
“秦队!!!”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从李晓成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无尽的悲怆和绝望!他拼命按压老秦的胸口,试图唤醒那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但手掌下只有一片冰冷僵硬的触感。老秦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嘴角残留着那一抹完成最后指令后、极其微弱却又释然的弧度,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晚了……一切都晚了……
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李晓成。他跪倒在老秦逐渐冰冷的身体旁,拳头狠狠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从他手背被铜钱划开的伤口涌出,滴落在地,与老秦额角的血、杀手的血混在一起,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就在这时,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裂了夜的死寂。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迅速逼近。
“里面的人!放下武器!警察!”门外传来严厉的呼喝和撞门的巨响!
李晓成猛地回过神!他最后看了一眼老秦安详中带着解脱的遗容,目光瞬间变得如同冰封的钢铁!他强压下翻江倒海的悲痛,迅速扫视现场:杀手的尸体、墙壁上淬毒的钢针、地上染血的貔貅铜钱、还有……那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的墙壁!
铜钱归匣!暗格已封!
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那个暗格!至少现在不能!老秦用命守护的东西,绝不能落在“貔貅”集团或者它可能渗透的势力手里!
李晓成深吸一口气,用染血的手迅速抓起地上那枚属于老秦的、带着貔貅徽记的铜钱,毫不犹豫地塞进自己内袋。然后,他捡起自己的手机,飞快地拨通了痕检科主任的私人加密线路。
“是我,李晓成!城南老秦家!紧急现场!凶手已击毙!老秦……牺牲了!”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立刻派你绝对信任的核心小组过来!封锁现场!所有人不得擅入卧室!尤其是那面靠床的墙壁!任何痕迹,任何微小碎片,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特别是……铜钱碎片!重复!任何人不得靠近那面墙!等我指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沉稳、同样压抑着震惊的声音:“明白!李队!核心小组三分钟内出发!现场交给我们!”
电话挂断的瞬间,“砰”的一声巨响!卧室的门被撞开!几名持枪的巡警和随后赶到的刑警冲了进来,强光手电瞬间将狼藉的现场照得亮如白昼!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扑面而来。
“李队!”带队刑警看到李晓成浑身是血地跪在老秦尸体旁,又看到墙角倒毙的黑衣杀手,脸色剧变。
李晓成缓缓站起身,背对着那面封死的墙壁,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岩石般的坚硬,和眼底深处那无法化开的悲痛与决绝。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汗水和血污的痕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封锁现场。技术中队马上到。凶手身份初步判断为职业杀手,代号‘医生’,与近期连环案件及档案室吴建国遇害案直接关联。秦卫国同志……为掩护我,与凶手搏斗……牺牲。”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保护好现场。任何细节,都可能是揪出幕后黑手的关键!”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没有人敢质疑。老秦的牺牲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刑警们立刻行动起来,拉警戒线,保护现场,呼叫法医和支援。
李晓成退到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正好挡住了那个暗格的位置。他闭上眼,老秦最后撞向杀手的身影、那无声的“铜钱归匣”的唇形、暗格轰然关闭的巨响……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手背上伤口的刺痛不断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时间在凝重的气氛中缓慢流逝。警笛声、人声、通讯器的呼叫声交织成一片。终于,走廊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痕检科主任带着三名身穿全套防护服、提着沉重器材箱的核心成员,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
主任的目光与李晓成在空中短暂交汇,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队,秦队……”主任的声音低沉,带着哀痛。
李晓成只是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位置,但身体依旧有意无意地挡着那面关键的墙壁。“现场交给你们了。重点区域,我已经标注。”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主任能听清,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墙角杀手的尸体、窗户的破洞、地上的血迹、以及……那面看似毫无异常的墙壁。
主任会意,眼神凝重:“放心。掘地三尺,也要把该找的东西找出来。”他转身,对身后三名核心成员沉声道:“按最高标准勘验!一寸一寸来!尤其是弹道、足迹、毒物残留和……所有金属碎片!动作要快,更要细!”
三名痕检员如同精密机器般立刻散开,高效而无声地忙碌起来。强光灯架起,相机快门声不断,镊子、毛刷、粉末、试剂瓶在他们手中翻飞。他们仔细地提取着窗框上的纤维、杀手尸体上的毛发和指纹、地上的血迹样本、那枚淬毒钢针、以及散落在各处的、极其微小的碎屑。
李晓成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跟随着一名痕检员的动作。那名痕检员手持高倍放大镜和强光手电,正极其仔细地检查着靠近暗格位置的地面和墙壁。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粒极其微小的、深绿色的铜锈碎屑,放入证物袋。接着,他又在靠近墙壁缝隙的地面上,发现了另一粒同样微小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透明塑料碎片与档案室门缝下发现的那几粒极其相似!
痕检员将这些微小证物一一编号、封存,动作一丝不苟。他的目光数次扫过那面墙壁,甚至用指关节轻轻敲击了几下,听声音判断内部结构,但最终没有采取任何可能暴露暗格的破坏性动作。
李晓成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至少,痕检主任和他最信任的人,守住了底线。他们收集到了铜钱锈蚀和指纹采集器的碎片,这足以作为后续追查的线索,而真正的核心。
那个封死的暗格和里面的笔记本暂时安全了。
法医也赶到了现场,开始对老秦和杀手的尸体进行初步检验。当法医小心翼翼地翻开老秦紧握成拳的左手时,李晓成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老秦枯瘦、布满老茧的左手掌心,紧紧攥着一小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纸!纸的边缘已经被汗水浸透,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李晓成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立刻上前,在法医的注视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掰开老秦那已经僵硬的手指,取出了那团染血的纸。
他退到灯光稍亮的角落,背对着众人,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将那团浸透血汗的纸张展开。
纸张很薄,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的扉页。上面没有复杂的图案,只有几行用极其潦草、笔画因用力而深深凹陷、甚至被血汗模糊的字迹。字迹的墨水是深蓝色的,带着一种熟悉的刻板感,与那本暗格笔记本扉页上的字迹同源!是老秦的字!
李晓成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那力透纸背、如同用生命刻下的遗言:
“晓成:
铜钱为饵,暗河通幽。
匣中之物,见光则焚。
信鸽惊飞,必寻旧巢。
“医生”非首,其名为“镜”。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路……靠你了。”
短短几行字,却如同惊雷,在李晓成脑中轰然炸响!
铜钱为饵,暗河通幽!
老秦一直保留那枚貔貅铜钱,是为了钓鱼!鬼见愁的暗河,是“貔貅”集团的关键通道!
匣中之物,见光则焚!
暗格里的笔记本绝不能轻易暴露!否则会引来毁灭性打击!
信鸽惊飞,必寻旧巢!
失踪的刘明(信鸽),一定会去找他原本的信息中转点!那就是突破口!
“医生”非首,其名为“镜”!
这个被击毙的杀手“医生”,竟然不是真正的“医生”!他叫“镜”?是替身?还是代号?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这是老秦一生的写照!是刻骨的忠诚与信念!
路……靠你了。
最后的托付,重逾千钧!
巨大的信息量和老秦那字字泣血的嘱托,几乎让李晓成站立不稳!他死死攥着这张染血的遗书,指关节捏得发白,胸膛剧烈起伏。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追捕刘明的行动组组长。
李晓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窗边接通电话。
“李队!”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凝重,“刘明有线索了!我们排查了他所有的通讯记录和网络痕迹,发现他在失踪前几个小时,曾用加密软件向一个位于市中心的废弃邮政所内部IP地址,发送过一个极其短暂的定位坐标脉冲信号!信号源就在邮政所内部!我们的人已经包围了那里!正准备突入!”
废弃邮政所!市中心!
李晓成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老秦遗书上那句“信鸽惊飞,必寻旧巢”!还有图书馆那台进行非法后台访问的Dell电脑!图书馆和废弃邮政所……看似毫无关联,但“旧巢”……是否指的就是刘明曾经负责维护的、图书馆内部那个隐秘的信息中转点?他逃往邮政所,是为了利用那里残存的、可能连接图书馆内部网络的线路或设备?!
“不要强攻!”李晓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急迫的预警,“邮政所内部情况不明!刘明很可能只是诱饵!真正的危险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电话那头传来!震得李晓成的耳膜嗡嗡作响!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一片混乱的惊呼、惨叫和刺耳的电流噪音!
“报告!报告!邮政所发生剧烈爆炸!重复!邮政所发生剧烈爆炸!有人员伤亡!建筑严重损毁!完毕!”通讯频道里瞬间被紧急呼叫和混乱的汇报声淹没!
李晓成握着手机,僵立在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卧室窗口。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映在他布满血污和冰霜的脸上。老秦冰冷的身体躺在不远处,遗书上“信鸽惊飞,必寻旧巢”的字迹在脑海中灼烧。而电话那头,废弃邮政所方向升腾起的巨大火球和浓烟,正狰狞地撕裂夜空。
爆炸的火光,如同“貔貅”集团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