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顾天烨将最后一片吐司摆在餐盘里时，陈玥婷正对着镜子系丝巾。
藕荷色的真丝在颈间打了个松散的结，衬得她锁骨处的肌肤愈发莹白。
“今天温度降了些，”顾天烨倚在门框上看她，“要不要换件长袖？”
陈玥婷对着镜子转了半圈，米白色的连衣裙裙摆扫过脚踝：“没事，宴会上暖气足。”她转过身时，鬓角的碎发垂下来，被顾天烨伸手轻轻别到耳后。指腹擦过耳廓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
“陆骁的宴会是什么来头？”顾天烨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丝绸与肌肤相触的温软。
“好像是他父亲公司的周年庆，”陈玥婷拿起手包，“说是商业场合，其实更像熟人聚会。”她走到玄关换鞋时，顾天烨突然从身后递来件驼色大衣。
“披上。”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别仗着年轻就不当回事。”
陈玥婷仰头看他，晨光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厨房收拾碗筷时的侧脸。
那时抽油烟机的嗡鸣刚停，他挽着袖口洗碗的样子，让她莫名想起“岁月静好”四个字。
“你今天去看房？”她接过大衣披上，衣料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嗯，约了中介十点。”顾天烨替她拉好门把，“需要我晚上去接你吗？”
“不用啦，陆骁说会送我回来。”陈玥婷踮脚在他脸颊印下轻吻，“路上小心。”
车门关上的瞬间，顾天烨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身影，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
副驾座位上放着昨晚打印的房源资料，陈玥婷圈出的那处写字楼公寓被红笔标了三个星号。
中介早已在小区门口等候，见到顾天烨时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顾先生真是准时，这套三居室是最近的热门房源，视野特别好。”
电梯升至28楼，门刚打开，陈玥婷说的“空气好”便有了实感。落地窗将半个城市的天际线收进眼底，晨雾尚未散尽，远处的江面像铺着层碎银。
“这里到她学校步行只要十分钟。”顾天烨走到阳台，目光落在两公里外的大学校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中介在身后介绍着户型，他却忽然想起陈玥婷说“楼层高空气好”时，眼里闪烁的光。
“就这套吧。”他转身时语气笃定，“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中介愣了愣，随即喜上眉梢：“随时可以！顾先生果然爽快，我这就联系业主。”
签完合同已是正午，顾天烨刚把文件塞进公文包，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的“玥婷”两个字让他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喂？”
“天烨，你在哪儿呢？”陈玥婷的声音带着点喘，背景里隐约有钢琴声。
“刚看完房，在中介公司。”他走到窗边，“怎么了？”
“陆骁的车突然坏在半路了，”她轻叹了口气，“我们在建国路这边，你方便过来接一下吗？”
“等着，二十分钟到。”顾天烨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挂断前听见电话那头陆骁在喊“让玥婷别挂电话”，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黑色轿车停在梧桐树下时，陈玥婷正站在路边哈气。陆骁靠在敞篷跑车旁打电话，银灰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看见顾天烨时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麻烦你了。”陈玥婷拉开车门时，陆骁正好挂了电话。
“顾先生来得真快。”陆骁倚着车门笑，“不如一起去宴会？我爸常提起你。”
顾天烨替陈玥婷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抬头时笑意温和：“不了，下午还有事。”他发动车子前，余光瞥见陆骁正盯着陈玥婷颈间的丝巾，眼神像结了层冰。
车开出老远，陈玥婷才轻声说：“陆骁他……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顾天烨转动方向盘，“宴会上少喝点酒。”
“嗯。”陈玥婷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想起昨夜陆骁打电话时，她犹豫着看向顾天烨房间的门。那时他房里的灯还亮着，门缝下透出暖黄的光，像只安静守望的眼睛。
宴会大厅里水晶灯流光溢彩，陈玥婷跟着陆骁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时，总觉得领口的丝巾有些勒。陆骁的父亲陆正明端着香槟走过来，镜片后的眼睛在她身上停顿片刻，随即转向陆骁：“你这小子，终于肯带朋友来了。”
“陈玥婷，我爸。”陆骁的介绍简单得近乎敷衍，陈玥婷刚要抬手打招呼，就见陆正明忽然朝门口扬了扬下巴。
顾天烨站在宴会厅入口，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手里提着个礼盒，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陈玥婷身上。
“顾总怎么来了？”陆正明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主动迎上去，“没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准备。”
“刚在附近办事，听说陆董的周年庆，过来凑个热闹。”顾天烨与他握手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陆骁紧抿的唇线，“给陆董带了点薄礼。”
陈玥婷看着他自然地融入这场她本以为与他无关的宴会，忽然想起他切菜时专注的侧脸。那时阳光从厨房窗户斜照进来，在他腕间的银表上碎成星点，原来他熟练的不止是刀功。
“你怎么来了？”她趁陆骁被人叫走的空档走到顾天烨身边，语气里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怕某人喝酒误事。”顾天烨替她端过一杯果汁，“刚看你对着香槟杯看了半天。”
陈玥婷接过杯子的手微烫，指尖触到他的指腹时像被电流窜过。不远处陆骁正望着这边，端着酒杯的手指泛白，她慌忙移开视线：“我去下洗手间。”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亮着绿灯，陈玥婷刚推开门，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顾天烨，转身时却撞进陆骁带着酒气的怀抱。
“玥婷，”他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你真的要选他？”
“陆骁你放手！”陈玥婷挣扎着想后退，却被他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你喝醉了！”
“我没醉。”陆骁的呼吸喷在她颈间，带着香槟的甜腻，“我知道你和他住在一起，我看到他送你回来的那天早上，你脖子上有红痕。”
陈玥婷的脸瞬间烧起来，推他的力道重了几分：“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陆骁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碎玻璃似的尖锐，“你忘了三年前在医院，是谁守着你醒过来的？顾天烨那时候在哪儿？”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陈玥婷的声音发颤，三年前车祸后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消毒水的味道，深夜走廊里的脚步声，还有床头柜上永远温热的牛奶。她一直以为那是陆骁，直到昨夜整理旧物时，在病历本里发现一张折叠的缴费单，收款人签名是顾天烨。
“过去？”陆骁的手滑向她的丝巾，“你以为他是真心对你？他接近你，不过是因为你爸当年……”
“陆骁！”陈玥婷猛地推开他，丝巾在拉扯中飘落，露出颈间那片早已淡去的红痕。顾天烨站在走廊拐角，手里还握着那杯没送出去的果汁，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陆骁的声音戛然而止，陈玥婷弯腰捡丝巾时，看见顾天烨转身离去的背影，挺拔得像株被暴雨打过的白杨。
“他都听见了。”陈玥婷的指尖抖得厉害，丝巾在掌心揉成一团，“陆骁，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只是不想你被他骗。”陆骁的语气软下来，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却被她偏头躲开。
“你骗我的还少吗？”陈玥婷终于抬起头，眼里的光碎得像水晶灯的残骸，“三年前在医院守着我的人，根本不是你，对不对？”
陆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陈玥婷看着他后退半步，忽然觉得这场纠缠像个荒诞的笑话。她转身往宴会厅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却像踩在自己乱成一团的心跳上。
顾天烨的车停在路边，陈玥婷拉开车门坐进去时，发现副驾座位上放着件熟悉的驼色大衣。他没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将暖气调高了两度。
“房子的手续办好了。”过了很久，顾天烨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沙哑，“钥匙在你包里，早上趁你洗漱时放进去的。”
陈玥婷低头拉开手包，银色的钥匙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闪。她想起昨夜他说“等你一起吃粥”时眼里的笑意，喉咙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
车停在公寓楼下时，陈玥婷解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三年前……”
“过去的事了。”顾天烨打断她，侧过身替她开车门，“上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逐层亮起，陈玥婷站在二楼平台往下看，顾天烨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灯像两汪沉默的深潭。她摸出包里的钥匙，金属的凉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口，忽然想起他切菜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把温热的牛奶塞进她手里的温度，想起他说“你的衣服脏了”时眼里藏不住的关切。
原来有些温柔早已像藤蔓，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悄悄爬满了整颗心。
陈玥婷转身往楼上走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陆骁，她盯着看了几秒，按下了拒接键。声控灯在身后缓缓熄灭，将那些纠缠的过往，彻底锁进了身后的黑暗里。
楼上的窗户透出暖黄的光，那是顾天烨昨夜为她留的灯，如今，也成了她心里不灭的光。